教室里，江牧哲已经熬了一天，他不耐烦地把小模型扔到书桌里，拎起椅子后面的书包，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走过楼梯拐角的时候，恰好遇上纪检主任，只是刹那两人四目相对，他就看到纪检主任生硬地把头扭向了另一边，他也就顺利地翻过学校后边的围墙，离开了。

他早已明白，家里也好，学校也好，没有人真心想要管他。

“后来，你突然想上进嘞，对老师们真是个意外之喜。”曲老师说道：“教过你的那些老师再高二开学，遇上基础薄弱的学生，都耐心了不少。他们至多荒废了高一，比你那时候可要强上不少。那话怎么说来着。你小子都离开学校了，这里却到处都是你的传说。”

那个何屿萧从未了解过的江牧哲。

“对嘞，你追到你那个时候说的那个女生了吗？”曲老师突然问道。

“嗯？”疑惑的声音。

曲老师道：“就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当时有好多女生向你告白，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为了跟她考上同所大学才那样努力。后来呢，她也上了H大吗？至于那个人是谁，老师们私下也有过讨论呢。”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他在回答，还是江牧哲，“等真的去学校报道才知道，H大有分南岭校区和东湖校区，隔着半座城，根本见不到。”

“啊。”曲老师遗憾地叹了声，他问道：“那你就这样放弃了吗？不像你小子嘞。如果把你的心意告诉她，很有可能打动她吧。”

“他没有恋爱的打算。”何屿萧已经无法得知江牧哲当时的心情了。即使他，处在江牧哲当年的境地，对于要打动一个如他这样无心无肺的人，也是件极难的事。

“都大学了，还这样用功嘞？”曲老师咂咂嘴，对个人的选择，也不好过多评价的。

只是这样的深情，错过了，实在遗憾。

“不过我想，他是喜欢我的。”何屿萧唇边露出丝笑来，转瞬即逝。他不知道该是为江牧哲高兴，还是为自己可悲。

高兴，他到底得偿所愿。

可悲，自己竟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不管好的歹的，总是该告诉他的。

“喜欢却没有在一起？”

“是啊。”何屿萧说道：“遇到的不是时候。在一起也不一定合适。”

曲老师觉得，这年头年轻人感情上的事，是他头上所剩无几的头发都掉光，都弄不明白的。“错过了你小子，才是她人生里最遗憾的事嘞。”曲老师还是宽慰了他句。

没想何屿萧深表赞同，点头说道：“是啊。”

看着他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神态，曲老师终于大笑出声。

曲老师又问他，要不要去以前带过他的班主任现在的班上，跟学弟学妹讲讲他学习的经验，分享下大学的生活。何屿萧拒绝了。等他准备离开学校，曲老师最后对他说：“真希望二中给你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何屿萧一怔。

曲老师比他想的更敏锐，多半是看出他神情不属，心情郁结。他对他提了那么多往昔的事，也是在关心他。

只是他真实遇到的问题，能与谁说呢？

他走遍二中的每个角落，努力搜寻，记忆里却是一片苍凉。

即使是他们后来共同度过的时光，那些不经心、随意挥霍掉的时岁月，没有用心去感受、去珍惜的记忆就像是指间沙，抓得越紧，流失得越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记忆也都会随风流逝。

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他走过座小桥，望向下边的池塘，里边是个人影。他能永远见到江牧哲，看他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看他眼角生出皱纹，鬓角染上白霜。

无论走过繁华都市，深山老林，他都能见到他。

不管是身处故乡，还是前往陌生国度，他都能见到他。

如镜中花，水中月。

是他。

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