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
裴知衍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唇,那两个字无声的缱绻在他唇舌间。
他将目光落在那方脏污了的帕子上,倏然间眼眸内的温意消失的彻彻底底,再看向季央时已然又要变成疏冷的态度。
“季小姐不妨说说来意。”
季央性子最是软和,此刻也有点生气了。
他非要她说,说完便又成了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这算什么事。
她也不怕丢人了,高义她是了解的,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前世就没少为此被裴知衍操练过,这会儿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她了。
季央垂着眼眸,袖下的指尖交错又放开,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朝裴知衍走去。
裴知衍轻敛起眉心,“季姑娘不必走那么近。”
季央乖巧的停在离桌案只有两三步的地方,为难得揪起眉,软着嗓子说,“可远了,我怕世子听不清。”
“不会。”
“那世子可有听清我方才说的。”季央问得认真,一双乌黑的眼眸轻轻闪烁。
裴知衍不说话,季央弯唇一笑,“我就知道没听清。”
她又朝前走了两步,近到裴知衍已经可以嗅到她身上的香甜气味。
近到,他一触手就能碰到。
再靠近,他就会碰到。
“央央。”
裴知衍妥协般的唤了声。
“我听见了。”他神色不变,眸中更看不出一点端倪,只是无人见到桌案下,他紧握成拳的手却透着狼狈。
恍惚间季央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她停在几步开外,笑得无比开心。
“嗯。”她点点头,“果真听清了。”
裴知衍如释重负地点了点一旁的座椅,“坐到那里。”
季央容易满足的很,也不得寸进尺,乖乖落座。
高义努力管理着脸上的表情,可抽动的嘴角还是没有逃过裴知衍的眼睛,冰冷的目光看过来,高义顿时冷汗直冒。
裴知衍懒得与他计较,娇小小的姑娘还安静坐在圈椅上,她并拢着双腿,足尖微微踮起,一个小动作也让他失神很久。
“你是为了叶青玄而来。”裴知衍语气很淡,漠然陈述着。
他在等着季央跟自己开口,叶青玄想入吏部,有陈侍郎的推举本已落实一半,可他牵扯了前朝逆贼,哪怕查与他无关,这事也已经落了空。
季央一怔,他是这么以为的?她摇头,“世子查案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我不懂这些,更不会过问。”
裴知衍辩着她话,忽然不想去追究她说的是真是假。
“那日为何哭?”
他问得突然,话落时,季央看到他将薄唇紧抿起。
季央把那几日胡思乱想的羞耻感暂时抛到了脑后,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在关心我?”
裴知衍皱眉看着她,凤眸里是季央读不懂的神色,她顿时有些坐立难安,搁在腿上的指尖已经开始用力,熬了半晌才听他道:“你不说也可以。”
他神色漠然,可却也没有否认不是吗?
季央受到了鼓励,顿时起了雄心壮志,“我要说的。”
“你三番四次将我抛下,还不愿对我负责,我便不能不能哭一哭吗。”轻软发颤的咬字,一字不落的掉进裴知衍的耳中。
他看着季央一张一合的唇瓣,想问问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说得话是什么意思。
季央忐忑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却还要维持表面的镇定,这些耍无赖的本事可都是她从裴知衍那里学来的。
“我何时将你抛下过?”
“庙里那次。”季央说得理直气壮。
守在门外的高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握拳擂了掌心,终于后知后觉得发现,那日在灵惠寺山脚下,世子等得是季小姐!
裴知衍不做辩驳,又问道:“那你我要负什么责?”
“你抱了我……谁知道还有没有亲。”季央努力不让声音小下去,挺直着腰杆说话。
“咣当”一声,是高义撞在门框上的声音。
“你没事做了?”
裴知衍明明在笑,可高义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笑慎人得紧。
见他屈起的指尖轻点着桌面,高义一个机灵,“属下告退!”
说完还不忘把门带上。
薄薄的两扇门隔绝了声音,连带屋内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裴知衍温雅的眉目一如往常,他话说得很慢,“听过挟恩图报,反过来的……倒还是头一次,我救你还救错了?”
季央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嘲弄,硬着头皮小声道:“你后悔也迟了。”
“季小姐倒是厉害。”裴知衍轻眯起眼眸,“说说你想要什么。”
她这一番明着暗着的要挟,不就是为了叶青玄。
“要你呀。”季央实在有些泄气,她表现的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裴知衍如墨泼的瞳眸倏然一缩,讳莫如深的目光直直攫着季央。
又是“咣当”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裴知衍看着来人彻底凉了视线。
高义咽了咽口水,“……夫人来了。”
裴知衍眸子里不知名的情绪慢慢收拢,“送季小姐回去。”
若是让母亲见到季央在这里,指不定她要怎么想了,裴知衍光是想想那情形已经开始头疼。
季央一听秦氏来了,反倒不愿意走了,巴巴的眨眼,一脸无辜,“可我们还没说完。”
裴知衍濒临破乱的气息,在不动声色间被收敛的干干净净,他看着季央,一派清冷疏离,“没什么好说的。”
季央心中失落,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世子非要如此,我也不能强求。不过既然侯夫人来了,我怎么也要向夫人问安才是,否则失了礼数。”
季央说完,屁股坐得更牢了,打定了主意不会动的,裴知衍看她,她就鼓足勇气回视。
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份胆子?
僵持一瞬,或许是看到她轻轻攥着衣角的指尖在发颤,又或许是担心秦氏马上要到了,裴知衍终于松了口,他捏了捏眉心,“改日我再与你一谈。”
高义眼珠子快瞪出来,世子爷何时向人妥协过,这是要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