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石落深渊,伴着宋白的回答,元楚亦明白了什么。
“所以在那老翁看来,他并不认为玉步临是在幽禁折磨阿颜,是么?”她靠在茶盏上的手指不经意地动了一动,心头如蚁噬一般,微微酸涩。
因为玉步临救了他。
以玉步临在外树立的名声来看,他当初施以援手是必然之举,却并不一定是出自真心,而被救的人却满含感激,跟着他一道回了府。
被玉步临挽救在先,知玉颜被囚禁在后,故而下人只认为这众人心里头的至善之人如此举动,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也许玉步临灌给玉颜的一碗碗药一瓶瓶毒,在他看来会是什么治病所需。
故而他照拂玉颜,也许是出于自己的怜悯之心,也许是看在她是玉步临庶女的份儿上,然并不施救,并非玉颜所认为的,他在外院没那个能力,而是他压根儿就不曾动过这样的念头。
宋白看见面前少女的眼神一点点晦暗下去,一时间也默然。
“师兄,世人大抵如此么?”元楚忽然又出个声,她微低着眸,看着自己落在茶盏边上的指尖,“因为玉步临在外一贯行善事,故而无论他做什么,受了他恩惠的人也都会认为必有缘由是么?”
譬如玉颜这件事,就算当初世人知晓了她的存在,知晓了玉步临对她母女二人的恶待之举,也会下意识站在玉步临这一边吧?
宋白的唇动了一动,原想宽慰元楚几句,话到嘴边却止住,而后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声音听不出悲喜:“其实何必受他恩惠?只要玉步临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善人,大家就会替他找好托词。”
所以孩提时期的玉颜,即便受尽折磨,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救她脱离苦海。
无论玉步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会在外表现得像个仁善的君子,想来也是吃准了这一点吧?
“他说了什么?”宋白的应声倒叫元楚沉默了片刻,她松开茶盏,继而问道。
“什么也没说。”
倘若知晓与玉颜阿娘有关的消息,又什么都不说,那才是当真出了问题。而元楚见宋白神色认真,示意他接着朝后说下去。
“他不说,自有人摆在嘴边。那位姨娘十多年前患了病,死了。”宋白正视着元楚,缓缓说。
死了。
死在一个雪夜里。
高热不退,平日里又遭受着非人的待遇,竟是在这样一个以药理闻名的府宅之中病故了。
玉颜从一开始便想错了。
玉步临压根儿没有把她的阿娘当回事,也未曾想过只要她听话便会好好对待她的阿娘。换言之,对玉步临来说,她们母女二人都是他的耻辱,只要她的阿娘还活在这个世上,他曾犯下的错便会成为旁人的笑柄,同他维持了数十载的君子形象亦是相悖。所以玉步临不关心她们的死活,至于玉颜听不听他的话他亦无所谓,那些毒与药他都会一一给她灌下去。
而那个冰冷的雪夜里,最终无人替她医治。
玉步临对那可怜的女子漠不关心,大夫人则是恨不得这母女二人双双死去,在那位姨娘的离去之事上,掺杂了多少人为的因素,如今已是不得而知了。
元楚微微垂眸。
难怪阿颜说她刚出玉府时,便寻阿娘而不得,原以为是被玉步临关了起来,没曾想是早亡故在了十多年前。
至于她说的,下人去看了那位姨娘,也许是老翁彼时见她尚年幼,怕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不忍心告之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