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枳没有受伤的手摸上她头顶,触感毛茸微痒,她温和地笑道:“和你没关系。”
路槿橙从认识她开始,她便顶着一身的伤,大大小小,有两次还是为了保护她才有的,唐枳看似冷漠又叛逆,实则温柔得让人想要落泪。
她忍不住想要更了解她,一个经历黑暗重生的人,究竟是怎样一步步走出来的。
夜深人静时,路槿橙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的脸,到底怎么回事?”
唐枳在黑暗里静默,许久才出声:“就这么好奇吗?”
路槿橙撑起身体,重重点头:“好奇!”
她们互相看不见,唐枳想起路槿橙为她唱的那首歌。
会有人,全心的,爱你。
会吗?
她转过脸去看幽幽的月光,一双眸中像带了寒气。
“是好奇,还是同情?”
路槿橙微愣,然后诚恳地说:“是心疼。”
这是她第一次表态,直白的,诚心诚意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唐枳棉被下的伤口突然疼得出奇,很奇怪,她明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已经麻木了,此时此刻,在路槿橙说心疼她时,跳动的疼痛猛地侵蚀全身。
“你老觉得我同情你,真的不是,我只是……”路槿橙咬了一下唇,下定决心般说:“只是真的心疼,你的过往轻描淡写就能述说,所以我总在想你是完美的,你没有缺点。”
“可你也说了,人怎么能是完美的呢?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后来思绪了许久,我想不是你完美,是你隐藏了自己的不完美。”
唐枳很安静,像睡着了一样,路槿橙等了好久都没有响动,忍不住问:“你……你睡着了吗唐枳?”
“没有。”她将受伤的手伸出被子,试图用凉空气浇灭灼热的痛感,“我只是在想如何说。”
路槿橙没再出声。
唐枳的声音很含糊,像是留声机里老旧的女歌手。
“我还有个弟弟,叫唐森,他和我的人生截然相反,我爸妈喜欢男孩,他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家族里只有奶奶对我最好,不过她去世了。”
路槿橙听不出她的情绪,反倒是自己难受起来:“然后呢?”
“小时候一直在奶奶那长大,后来被我爸妈接回来,一直到我二十岁,发生永乐街的事情之后,我住了两年的医院,期间只有奶奶和胡暮湾来看过我,帮我交齐了医药费和住院费,出院回家还我是自己打车回去的,那会伤口都没有拆线。”
唐枳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爸妈觉得我丢人,不让我回家,奶奶帮我租了同一个小区的房子,我爸上门砸烂了家具,让我滚远一点。”
她很平和,和那一次她承认自己是永乐街的受害者一样风轻云淡。
“我回家一次我爸都会歇斯底里地打人,后来我弟犯了事,要五十万,我爸妈想让我嫁给老家一个富二代换我弟出狱的钱,我和他们明说了喜欢女生,当时还有很多亲戚在,我爸妈当即要断绝关系,我就转了学来到南大。”
唐枳挪了一下身体,侧躺着面对路槿橙:“我今年回家是想彻底收拾自己的行李,我爸不乐意我进家门,拿东西扔过来,我没注意划伤了,就这样。”
路槿橙浑身都带着凉意,她有想过唐枳与自己的父母不和,却没想是这样子血淋淋的事实。
“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唐枳望着她的方向反问道:“不要哪样?”
“不要再孤单一人走在街上。”
她才是最该被怜爱被心疼被重视的人。
唐枳因为伤口的疼痛渗出一层薄汗,她抬手擦掉,说:“习惯就好。”
“不行!”路槿橙刚躺下又坐起来,如果现在开灯,一定能看见她满眼要溢出来的心疼与难过,“会有人爱你的,会有一个人永远站在你这边!”
唐枳闻见她发丝的香味,缭绕在鼻息间,她真的要克制不住,理智与情-欲在打架,疼痛冲击在她眼皮下,令眼睛酸涩的不行。
路槿橙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轻声唤她:“唐枳,你还好吗?”
“嗯。”唐枳的声音浓厚,带着重重的鼻音。
“你哭了……?”
黑夜里静谧无声,唐枳突然起身,抱住坐着的人,力气很大,路槿橙甚至有点窒息感,她想要挣脱,却感觉有什么滚烫的水珠滴在脖颈,只有两三颗,从被流淌的地方,烧遍全身。
这一瞬,她放松了身体,在互相都看不见的暗色中,轻轻拥住对方。
会有一个人,永远在你身边。
唐枳隐忍的一切都在这个拥抱里述说了,她身体很瘦,硌得路槿橙浑身痛,却更加心疼。
“再等等我……”唐枳与她耳语。
路槿橙没有听懂:“嗯?等什么?”
等我成长,成为真正强大的人。
唐枳搂紧她,像要揉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