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一天清晨,太阳尚未升起,但庄户人家都已起身做活了,孙杨家亦是如此。
“天还早呢,你有伤在身,再睡会儿吧!”李秀起身时,见孙杨也要起来,便低声拦了一句。
“你都起来了,我哪还能睡着?”孙杨没有听她的,坐起身小心越过在他们中间睡得呼呼的小儿子,顺手将被子给他搭在小肚子上。
自孙妍儿去了技术院当学徒,孙树又被陛下派人带去教导,家里就剩下了他们三人,鉴于小儿子孙石还年幼,所以,夫妻俩晚间便带着他一起睡了。
“之前大丫说要回娘家,前儿托人带信儿,说明儿就来。”孙杨一直在家养伤,所以带口信的人见到的是他。
“知道了知道了,给她准备些吃喝带回去嘛,从前天我回来起,你都说了三四遍了!”李秀翻个白眼,打了水来自己洗漱完,又拧了帕子给他。
孙杨呵呵一笑:“这不是想闺女了嘛,孩子大了,家里人越少了!”
“我看你这腿再养几日,下个月就能去上工了吧?”再待家里,可要把她给烦死了,天天、天天的,啰里吧嗦的,一件事能给她交待至少五遍。
孙杨一眼就看出妻子眼里的嫌弃了,也不恼,只老好人似的笑:“嫌我了啊?初一就去上工了,也烦不了你几天了。”
李秀一算,离初一也就两三天的事,撇撇嘴道:“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我哪敢嫌弃你?”
夫妻俩正拌嘴呢,忽听大门咣当一声响,两人伸张脖子一看,就见大女儿着急忙慌地从外面冲进来,把大门抵上靠在门背后大喘气。
“大丫?”李秀往外走几步,站在屋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大女儿,关切道,“出了啥事?”
“娘,我爹呢?”这姑娘是孙杨夫妻的长女,名叫孙娇,年约十八九岁,模样端正,皮肤黄黑,一副庄户人家劳作媳妇的模样,此时一脸焦急地三两步过来,一把拽住当娘的衣服问道。
“在里面呢!”李秀拉着她进屋,神色变得严肃,“你婆家欺负你了?怎么跟逃命似的?”
孙杨亦心疼地看着大女儿,见她衣服微湿、裤脚粘泥,鞋更是泥泞不堪,就知道是慌不择路跑来的,他抖着手给她倒水,但眉眼已涌出气愤之色:“娇娇别怕,谁欺负你了,给爹爹说,爹爹给你做主!”
“你男人?还是你婆婆,你公公?或者是你男人的兄弟姐妹?哪一个,你尽管指出来!”李秀眼露厉色,那表情仿佛弄清楚是谁后,就要提刀去砍人家。
“不是不是,不是我,是隔壁家的小媳妇,快要疼死了!”这姑娘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把抢过父亲手里的木头缸子,咣咣咣把水给喝干,急得抓着爹娘道,“我是回来求救的,那家的小媳妇昨个半夜生娃呢,疼得死去活来,可她家婆婆只找了村里接生的婆子,不肯多花几个钱找大夫,结果胎位不正,孩子就是生不下来,我出来时听说快不行了,那家非要保娃不保大人,村里人正拦呢,说是律法不允许,她婆婆还骂别人多管闲事。”
“走,我们去找刘大夫,他一定有办法!”李秀二话不说,拉着大女儿就出了门。
“带些钱啊!”孙杨虽然能走了,但走不快,只能在家干着急,见母女俩要走,忙喊了一句。
“带了带了!”李秀的话音传来,母女俩已拐出门了。
两人先去找了他们村的刘大夫,幸好刘大夫家有头驴拉的板车,套了车带上药箱,按着孙娇的指示,一路朝她夫家那个村子走去。
孙杨夫妻当初嫁女儿时,并没有选得太远,就在隔壁一个村子,选了家境殷实的王家四郎,那家当家的王老头也是逃难来这里的,不过,比孙杨好的是,当年他还有几个亲族。
等他们赶到时,就见孙娇夫家隔壁已被满村的人围着,大人吵孩子闹得,场面混乱极了。
“去年给你们读了律法,律法说了,女人生娃若是难产,一律保大不保小,你这婆子好生狠毒,想借着生产害得儿媳妇一尸两命不成?”村民护着的一个姑娘大声呵斥,说着她厉目盯着这家出来阻拦村民的一个庄稼汉,“还有你,你媳妇在里面拼了命给你生娃,你却见死不救,难道是想熬死她好另娶一个?”
说罢,这姑娘冷笑连连:“那你们且等着,我已让人去报官了,今日她若是被救活了,兴许你们还能得个减刑,若是她死了,按律法,你们家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要被流放到柔然人待的地方,这辈子都别想回来!呵,说不定不等走到你们就一个接一个死了呢!”
“臭丫头,你别吓唬我,我、我家才不怕呢,娶了媳妇就是来生娃的,她连娃都生不下来,还留着干什么?再说了,女人生娃哪有顺利的,死了也是她命不好,与我家有啥关系?律法也不能不讲道理就流放人,我才不信你满嘴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