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 “又怎么了,吵闹个没完。”镇国老夫人盘着腿坐在炕上,端着她的大海碗,吃着新下的果子,一手的果汁,都来不及擦拭。 旁边站着一个老姑姑,梳了单边髻,束手而立,权当没看见,做小声回答,“大夫人知道您来了,想过来见您一面。” “不是说不见了吗?”老夫人吃了手滑,没办法只能找了布头来擦,心不在焉的问话。 “嗯,前面阻住了,不肯走,在哭呢。”那老姑姑明明说的是石府第二尊贵的女主人,话里话外可没一点尊重的意思。 老夫人含了一个果子侧耳细听,风中隐约传过来的那几声哭泣,在这深沉夜色中显出几分凄凉之意。 过了许久,她怕是听了够了,从鼻腔中发出那一声古怪的哼气声,终是把手里的大海碗放回了小桌上。 那老姑姑适时过来,送了水让她洗手。 老夫人洗了一把,就狠狠的把绢子扔进了盆里,冷声道,“去去去,我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有本事在我院子门口哭,就该有本事找男人去多生一个,生儿子了不起啊,谁没生过,养出个面粉团似的精细玩意,有屁个用场。石家有这么样的子孙,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老夫人边说,边粗鲁的解开衣襟,尽是一副上床就寝的摸样。这屋子里也就主仆二人,无论她说出多少惊心动魄的无赖话,另一个人也是能全盘接受,连一点神色都不变,是真习惯了的。 老姑姑服侍她上了床,就推门出了屋子,没过多久那让人不舒服的嚎哭就不见了,院里院外重归清净。 老夫人后背垫了两个迎风枕,直直看着床幔一角,像是想什么入了神,一动没动。 “谁没生过儿子啊,可石家要的是顶梁柱,不是软骨头,想想我那可怜的孩子……她到还有脸在我面前哭,算是个什么东西!” “叫老大把那姓安的女人带回来吧,还有那孩子,到了这一步,还藏着做什么,我亲自看着他,还能有出什么错。” “诶……” 室内本就寂静,老人家喃喃自语的这几句话不知道究竟是说给谁听。 这一场风波从石家开始又不知道会延绵到何处,不过是魍魉,究竟鹿死谁手,还待活着的人继续往下分解。 婉容回到自己的院子,卸下一身装备,也没能轻松多少,她悉心补了一桌子的晚膳,想想那晚宴,真正吃东西的能有几个。 还特意把桌面搬到了视野颇佳的院子里,,打着主意等那人回来后,要好好的跟他说说话。 首先要不先道个歉,甭管那人总是太后,她一时冲动,以后一切听指挥就是。 其次吗,就是问问那匕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躲不过好奇啊。 最后看他心情如何,问问那落水之人的事,自然更为要紧的事,会不会牵扯到张祺,要知道世上之事不过嘴一张,黑白皆能颠倒,可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 别的,她还没想到,如此她一等就等到了月上柳梢,早早准备好的菜食,热了是一遍又一遍,连番找了人出去打听,说是在殿外就让人拦下了,什么都不告诉,只让回去等着。 别说,婉容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事,打听他的行踪,以前是不允许,也没必要。等到真的有那么一天的时候,她才发现,其实她跟他之间,上下等级相差太大,他想怎么着她都行,反过来她想找他,还要看他愿意不愿意。 想到这些,心情难免低落,云姑姑问她要不要先用一点,相信前殿的主子肯定是用过了的,到头来就饿她一个。 没心情,跟着就没胃口,勉勉强强喝了一碗甜汤下去,就呆呆的看着黑沉如墨的天空发呆。 “主子,”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明确的欢喜雀跃。 婉容急忙抬头去寻,她自然是以为他回来了,结果却看见新来的玉盏提着个小包裹喜滋滋的看着她。 情绪也在一瞬间转变,她还是撑了笑意同她说话,“怎么了?” 玉盏本是站在通往这边的花墙下,见她回头看过来,走过来之前还仔细的看了看四周,似乎没找到让她忌惮的人,这才欢欢喜喜的小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婉容看着她一副做贼的模样,也是好笑,怕是被云姑姑和她姐姐银盏压迫的久了,可是极怕她们俩,对她这个主子到是异乎寻常的亲切。 “您看,”玉盏把小包袱放在了石桌上,解开来之后,献宝一样让她看。 只见平展的布料上,放着一支霞色缠绕的簪子,还有一只雪白玉兔,不过一手大,还有就是碎碎的几朵石花,精巧玲珑,令人眼前一亮。 院子里就几盏宫灯挂着,光影绰绰,不算明亮,婉容一见欣喜,就重新裹了带回了里屋。 两个人一左一右分了炕桌子坐了,婉容拿起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不敢置信,一遍又一遍的问她,“这真是石头做的?” “是的啊,”玉盏信誓旦旦,难以掩饰的自傲。 “就是那一匣子石头里,选出来刻得。” “不会有假,”看着她如此喜欢,玉盏也是不计较她的一遍又一遍的怀疑。 婉容看了这个放不下那个,至于那个霞色透光的簪子,她是自始至终没有放下手过,“怎么会?” “什么?”玉盏送了那小兔子到她手边,见她问了又不说,索性自己接了往下,“我……奴婢看了,还有几块石料,能雕好些走兽出来,不过吧,也是能雕花,或者是棋子,还有如意,佛手什么的,端看主子您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婉容喃喃,视线在兔子和那几朵小石花之间流连,想了想也是没有更好的主张,于是道,“你看着办,怎么好怎么来,我都挺喜欢的。” “那成,”玉盏显然在这方面绝不含糊,“那些石头都很不错,却是有心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其中几种,还是难得的珍品,想特意找还不一定找的到,不过得亏是到了奴婢手上,绝不会让它们埋没的,您放心吧。” 溢于言表的洋洋得意,婉容听了也跟着乐呵,顺着她的话道,“那是,你可真厉害,要什么物件,你只管问云姑姑要去,就说我说的。” 玉盏立刻下来,像模像样的给婉容施了一礼,眉开眼笑道,“多谢主子。” 婉容瞧着她,还真是喜欢她的活泼,忽然觉得有这么一个人陪着,以后就是回到原来的地方,白日里没他在的时候,也不会寂寞了吧。 诶哟,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替她事事想到头的结果,说不得还有一些害臊呢,剩下的却是唏嘘。 玉盏在云姑姑进门来后,就很没形象的溜墙边跑了。 云姑姑看了直皱眉,不过看在主子从刚才的没什么劲道,到现在喜笑颜开的高兴,决定回去,还是再费心提点几句,惩罚还是算了。 “主子,前面来信了,”云姑姑俯身小声的回禀,“皇上怕是要晚些才过来,让您先用着,不用特意等。” 此时,被玉盏横插一节,她的心情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心思沉重,细细摩挲着那些犹带温润的石料,悠悠的说道,“那就先吃吧,不等了。” 婉容没在睡前把人等回来,闭着眼睛提着那一点心思,迷迷糊糊的时候发现旁边有动静,很自然的伸手,拉住了人的衣襟,嘟嘟囔囔想说什么,终究是被睡意打败,没能奋力睁开眼,到最后被人轻轻的在背上拍了几下,那是再也没得挣扎了,立时陷入了黑甜乡。 醒来的时候,她是被自己给惊醒的,一下子坐倒在床上,胡乱撒开手乱摸,空荡荡,啥都没有。 失落是难免,一下子又躺了回去,唉声叹气,连眼睛都不想睁了。 静了不知多久,外面有人问,“主子,您起了吗?”怕是她里面动静太大,一忽儿又没了反应,云姑姑等的急了,才上的前。 婉容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拉着枕头延下的小穗,连说话的兴趣也没有。 走到床边的人,等了不过几息,就很快退下了。 “真有你的,雷打都醒不了,”婉容愤愤拍了下床面,嘟着嘴暗自生气。 忽的记忆倒回,她想起了什么,翻个身,把枕头都掀翻了,看底下,仔细寻摸了一会,知道不可能有东西掉进缝隙里,就此,神经质的噗嗤笑出了声。 懒洋洋的再次翻转身,捡了枕头压在身上,笑意是再没掩去,他是发现了,还知道拿走,应该是喜欢的吧。 可惜,没能亲手给他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