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萧臣和冯山分配好房间,章停回到自己卧室,思考如何安排萧臣日后的生活。
萧臣现在对这个社会一无所知,所以对以后也没什么概念,但以萧臣的学习能力一定能很快适应,后续会有自己的想法,章停愿意尊重萧臣的决定,即使心里会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而在萧臣有想法之前,这些必须由他替萧臣考虑。
不过,虽然自己被冯山戏称为学神,考研该看的书还是要看的,后面这几个月他应该会很规律地每天自习,那是把萧臣带去图书馆还是让他一个人到处跑?前者会不会太无聊,后者会不会有危险?
章停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这也操心那也操心,偏偏怎么做貌似都不太好。
他正郁闷着,冯山鬼鬼祟祟溜进他这屋,关门前还瞄了门外好几眼。
“你干嘛?”章停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又一想小区的安保,觉得不太可能。即便真有贼溜进来,找萧臣比找他管用。
“嘘!”冯山竖起食指抵着嘴巴,一溜小跑冲到章停床边,往上一坐,腰弯得仿佛压上了千斤重石。
“停子,”冯山欲言又止,随即重重叹气,“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章停认识的冯山很少这么吞吞吐吐,看他眉眼都快打结了,章停忽然就猜到了几分。
“关于萧臣的?”
冯山沉重地点点头:“你还记得他一夜之间忽然长成这么大个子的事吗?”
章停平静地摇头。
冯山夸张气结。
章停气定神闲中透着理直气壮的委屈,他确实没有亲眼见过萧臣出土时的模样,现在想来,还有点遗憾呢。
冯山郁闷地摆手:“这个不重要,你只管知道他从一开始就不太对劲就成了。再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不信你没发现他的异常。”
章停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嘴上什么都没说。
“停子,不是哥在这挑拨离间,实在是,”冯山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烦躁地搓搓后脑勺,“我觉着他不是人。”
章停心头一跳,状似随意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实际依据,就是种感觉。”
冯山凑近章停,声音压得极低:“你上回问他是不是人,他说‘是’,可他没说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呐。”
章停微垂眼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其实他长得也是极好的,那是一种和萧臣男生女相截然不同的男相之美。
“怎么会是死人?”
“是啊,我原本也这么认为,他能吃能动,不是活人还能是什么。可你见过那个水鬼腐尸了,它能叫活人吗,还不是能跑能跳的。就冲它堵上墙不让你出去,它那脑子也好使着呢。”
腐尸的出现犹如醍醐灌顶,不仅让冯山亲眼见了一回科学之外的物种,还提醒了他身有异状的萧臣很可能也不是他常规认知中的“人”。
章停不置可否,这些日子他与萧臣的相处最多,该明白的他早明白了。其实打从去过后村,见识过祭台上面那些触目惊心的铁笼之后,章停就已经想到萧臣的不同寻常了——
笼子上的血迹不知叠了多少层,又历经了多少岁月,后村献祭过的祭品怕是数不清的,换句话说,那些丧心病狂的狂徒对用此种方法杀人早已驾轻就熟,怎么可能有漏网之鱼。
萧臣说他被带进山里那年只有十二岁,这与刚出土时的萧臣外貌特征是吻合的,后村也不太可能把一个拐来的祭品养上个十年八年再下屠刀,那萧臣是什么情况,答案已昭然若揭。
上回他没有问出口,萧臣暗暗舒气的模样更是说明他所有猜测都是真的。
但也正因如此,章停才更想让萧臣以后的日子可以过得好一些,这大概就叫作补偿心理。
虽然任何补偿在萧臣曾经的遭遇面前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虽然该给萧臣补偿的人不该是他这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还有啊,你发没发现他身上有股味道,也不能算是身上,应该是血有味道,香香的,很特别的香味,我给他处理过两次伤口,不会搞错。有体香的人我见多了,没一个是他这样的。他那香味,血腥和腐臭都盖不住,更像是针对那些刺鼻气味而生的。”
这一点章停自然清楚,他就是靠那股香味才辨别出黑暗中的人是萧臣。
而且那股香味他十分熟悉,和那晚遇见的那棵形似凤凰树上开出的红花一模一样。
“我只磕破了点皮,也没去碰腐尸,他非让我去医院消毒,还特意强调了要跟医生说我碰过腐烂尸体,要有针对性消毒。明明他手上的伤就是揍腐尸揍出来的,他比我更需要消毒,他为什么不去?”
因为没必要。
章停默默听着,萧臣跳血坑趟血海都没有任何不适,这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不管怎么说,老萧都是咱的救命恩人,就冲他救过你,我冯山这辈子都记着他的好,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就是要我这条命,我眼都不眨一下就可以给他。”
“只是吧,”冯山的声又降了一档,“我托人查了查林火山上的事,据说三百年前那边山匪横行,当地官府几次围剿都损失惨重,后来上面召集了附近几个州府的人马,硬是把那附近的山匪全给剿了。”
积怨多年,官府大开杀戒,屠杀了上万人。可这上万人里只有几百个山匪,其余的不过是在山匪庇护下生活在山里的安分老百姓,当地官府明知他们是无辜百姓还是痛下杀手,最后把这上万人全部按照山匪上报,立了好大的功。
“老百姓被屠害,还被安上山匪的罪名,最后连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全被埋在山里头了。我看啊,那些当官的就是心虚,才会搞出活人祭祀那一套,目的就是镇压那些冤死的亡魂别来找他们报仇,后山那个村没准就是那些昏官的后代,跟他们的祖宗一样没人性。”
冯山气愤之余搓了搓胳膊。
“那水鬼,我听老人们那意思,死了能有个七八十年?七八十年就那么厉害了,焚山底下可有一万多个死了三百多年的呐,老萧是那帮畜生献给它们的祭品,它们能随随便便让老萧跑了?”
说到这,冯山又溜去门口张望一圈,回来之后说话声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我看呐,老萧能跑出来,说明他才是那一万多个死鬼里的南波万,他把水鬼揍成啥样你也看见了,脑袋都打凹进去了,这要是按侮辱尸体罪判得蹲好几年吧。他敢肯定地说焚山底下那些东西出不来,八成是因为他早把那一万多死鬼给……”
冯山瞪圆大眼珠子,夸张地做着抹脖子的动作。
章停想了想萧臣独战一万死鬼,一拳打爆一个的场面,居然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又是满满的心疼,以一敌万,纵使骁勇善战千古留名的将军也不可能当真做得到,可以想见萧臣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还笑!”
冯山简直恨铁不成钢:“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老萧找到后山那帮畜生,把他们的脑袋也都一一打爆吗!他们再怎么该死,杀他们也是犯法的,要挨枪子的!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老萧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