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模糊。
意识溃散前,他听到最后一句话。
“……祝我们从今往后,都能快乐一些。”
……
“王爷病了这四五日都不见好,臣女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探病。”
白姣姣站在庭阶下,微蹙着蛾眉,看着我见犹怜,声音也是温柔的:“王妃不在了,殿下身前也没有体己的人,娘娘与臣女都不放心……”
守在朱门两侧的亲卫一动不动,声音冷淡。
“多谢娘娘与白二小姐挂心,太医说王爷需要静养,您请回吧。”
“这……”白姣姣不死心,“臣女炖了汤,劳驾您送进去?”
亲卫蹙起眉:“您……”
“这位小姐,穆王殿下本就身子畏寒,你还在汤里加丁香,是觉得他病得还轻吗?”
一把清朗的声音骤然在她身后响起,所有人都下意识抬起头,往宫门处望去。
走在最前头的是祁重山,他一袭利落的短打扮,手按在刀上,身后跟着玄甲白衣的隐狼军。
旋即,随着甲兵碰撞,隐狼军整齐划一地避让出一条窄道。
刀枪林立的尽头,肃立着一个年轻人。
方才说话的,正是此人。
他的身姿轻盈挺拔如白鹤,身着月白织金穷奇过肩曳撒,柳叶眼细长透练。泠泠站在刀剑丛中,整个人如同雪山上刚化形的精魄一缕。
祁重山敛眉,恭敬道:“白先生。”
这般剔透的人,本应在莽原暮雪凭虚御风,如今出现在重重宫禁中,倒突兀了。
白姣姣眯起眼。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男人转过头,噙着笑扫了她一眼。
他明明是眉眼带笑的,可白姣姣下意识心慌,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呵出一口寒气。
男人移回视线,问祁重山:“穆王殿下在里面?”
祁重山说是,忙推开门,把人往里面请。
片刻功夫,人便进了殿,只余下空气中冷粹的新雪气息。
亲卫按着刀,冷冷瞧白姣姣,眉眼间的嘲讽不加掩饰,“小姐请回吧。”
白姣姣压下眼底的冷厉,垂头抿唇,声音还是温柔如水的:“好,那殿下好生休息,臣女冒昧叨扰了。”
“小姐,那是谁?”
出了震云殿,春绯小声问,“瞧着不像宫里的人。”
“应该是他请来的方术士……”
白姣姣蹙着眉,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楚楚可怜,“覆黄泉这种毒,太医治不来的。”
“当然,”她冷笑一声,“方术士也治不好。”
这是不是意味着,北野陵的情况又恶化了?
如今北野玦还生死不明,穆王一支正是最羸弱的时候。
若是此时动手,胜算应该更大。
是时候告诉皇后了。
思虑着,白姣姣将手中的食盒塞给春绯,漫不经心道:“倒掉。”
……
暖阁中药气弥漫,北野陵披着风氅,半靠在软枕上。
一张通体玄乌的旧弓摆在他膝上,已经被摩挲得微微发亮,断开的弓弦缠绕在他的指尖。
祁重山打帘进来,低声道:“殿下,白云间先生已经在正殿了。”
“嗯。”北野陵抬起头,轻咳一声,“请进来。”
白云间才进到内殿,就容色一敛。
待行礼毕了,他挑起眉,对北野陵低声道:
“草乌,荜茇,血茸……殿下所用皆是至烈药材,应该不单单是体寒吧?”
“听闻池螭真人擅调香,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北野陵笑了笑,声音温和沙哑,“本王中了寒毒,名唤覆黄泉。”
他话锋一转,“不过,今日找您,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是,祁大人路上已经同草民说了。”
白云间说着,身后的内侍上前,奉上一个漆盒。
他打开漆盒,里面的锦缎上躺着一个通体剔透的寒玉小瓶。
但白云间并未拿过那个小瓶,而是望着北野陵,一扫方才的散漫,认真道: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殿下,您想要能复活死者的返魂香,草民无法呈给您。”
北野陵苍白的面容上的期盼转瞬即逝。
白云间见此光景,抿了抿唇。
“恕草民直言,斯人已逝,朽骨枯身,所谓使人死而复生,不过是生者的妄想而已。”
“孤知道的,是孤的荒谬妄念。”
北野陵自嘲一笑,复又疲倦地靠回软枕上,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膝上的旧弓。“孤只是……还想再见她一面。”
哪怕是以命易命,也心甘情愿。
他的笑意落寞而清寂,白云间看着北野陵,很难将眼前的病人与传言中屠城杀降的凶神穆王联系到一起。
分明不到而立的年纪,鬓边却已经隐约生出霜发。
“不过……”
白云间话锋一转,他拿起漆盒中的寒玉小瓶,定定望着北野陵,一字一句。
“殿下,您相信来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