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喜欢聪明的男人。”她道,“聪明的男人心里,是不可能不装着事的。只要好好伺候本王,别自作聪明到以为能越过了本王去,我都懒得追究。”
她的手指顺着衣袖游走,寻到他微微颤抖的手,握进手心里。
“叫一声好听的。”
崔冉注视着她,只一味沉默。
就见她的眸子眯了一眯,像要将他整个人剖开打量一般,“你为什么偏就犟着,不肯叫一声殿下?”
为什么?崔冉轻轻咬着下唇,只觉得背脊上一片冰凉。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沦落到了这般境地,在她面前衣衫不整过,开口恳求过,种种体面都已经丢了,却偏偏要与人与己过不去,死守着一个称呼不松口。
总觉得好像,这一声殿下叫出去,便是承认了臣服于北凉人似的。
他可以唤尔朱云“将军”,却不能唤赫连姝“殿下”。他一个陈国的皇子,哪怕国亡了,也不能唤仇人“殿下”。
他僵持着不说话,眼前人的神色就沉了一沉,忽地手上用力一扯。
他哪能抵挡得住她的力气,只惊呼一声,就跌倒在床榻上,让她顺势一个翻身,就压在了他身上,牢牢地不给动弹。
“你,你做什么!”他怕得喊出声来,顿时就露了哭腔。
赫连姝双手扣着他手腕,目光森然,且带着几分邪气。
“你不肯讨好本王,本王也可以自己来。”
女子的气息,骤然笼在他的全身,激得他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每一寸肌肤都起了颤栗。
他忽地想起沈尚书递的那一张字条上写的,“伺机接近,博其欢心”,心越发跳得仿佛擂鼓。若要依此行事,此刻显然便是良机。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就是难受得紧。
除了恐惧,总还有另一些东西,别扭得厉害,搅得心口滞闷。
“你别……不要……”他无力推阻着。
赫连姝的身子原就常年温暖,像蕴着炭火似的,这会儿饮了酒,越发的热,肌肤偶然相触,烫得他身子恨不能蜷缩起来,偏生又有股极怪异的感受,激得泪光止不住地泛上来。
“赫连姝,赫连姝……”
他慌乱之中,竟拣了她的名字来叫,声音既软,且哑,尾音沙沙的,像钩子一样落在人心上。
身上的人垂首盯着他,“干嘛,要哭了?”
她戏谑似的笑了笑,“不是你自己说,不想去伺候我二姐,甘愿跟着我这个阎王的吗?这会儿反悔可晚了。”
他怔了一怔,极小声嘀咕:“醉成这样,还记着那天的仇呢。”
让她听见了,忽地就笑出声来,翻身从他身上让开,只胳膊还环着他。
“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她低声道,夹杂着两分不耐,却也不是真训他的模样,“你们陈国的皇子是水做的不成?一捏就掉眼泪。”
崔冉让她说得没法出声,但也庆幸她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只绷着身子躺在一边,微微喘息。
就听她又道:“说你胆小吧,连本王都敢骂。当你胆大吧,还没怎么样呢,就怕得不成样子。”
他被她拦在床里侧,脸上通红,此生头一次与一名女子同床共枕,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你让我下去吧。”他声如蚊蚋道,“你管你醒酒,我在旁边坐一夜便罢了。”
腰上立时就被揽了一下,惊得他半分也不敢动弹。
“本王睡着,让自己的男人在旁边坐一夜,传出去都让人看不起。”她轻哧道,“躺着吧,不动你就是了。”
“你……”
“本王瞧着那么不可信吗?”
崔冉看看这已经径自闭上眼睛的人,没敢说话,只沉默着在她的臂弯里挪了挪身子,满身都写着无所适从。
赫连姝没再睁眼,只顺手一捞,就把被子拉了上来,一多半都盖在他身上,将他囫囵裹作一团。
“我还懒得碰你呢。”她轻声道,“别一会儿再病上几日,队伍又得等你。”
崔冉抬眼看看她的脸,抿了抿嘴,只能也合了眼,只告诉自己,至多就当作是受刑,坚持着躺到天亮罢了。
然而,大约是前几日病得没力气,身子乏,在她身边躺着久了,竟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只是睡得不踏实,梦里渐渐地像是有人吵他,还颇为焦急,只是他眼皮太沉,实在无暇去顾。
半梦半醒中,只觉得腰上让人掐了一把,有人在耳边道:“再不理我,本王要你了。”
他一下醒过来,急道:“你说话不算话。”
就见赫连姝在眼前,有几分哭笑不得,转瞬脸色又沉下来,“别睡了,外面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