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营帐,恰见到容珩打猎归来,容珩穿着暗红色箭袖翻领华袍,戴皮质护腕,扣金銙银蹀躞带,腰上还挂着一副弓箭。
他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姿挺拔如玉山,被后面跟着的一对人马众星拱月般拥簇着,浑身散发着的尊贵威霸之气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安眉折腰,与他以往给人的柔润温雅,平和可亲的感觉截然不同。
红卿侧脸看东方琰,见他看着容珩的方向,神情阴晦难测,不觉皱了皱秀眉。
这时,容珩注意到了两人,看到红卿和东方琰并肩站在一起,俊美的脸上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惊讶之色,一声号令,容珩身后的人马蓦然立定,众人见到东方琰,纷纷下了马。
容珩领着一众人往东方琰这边行来,并向他行礼,“陛下。”他态度谦逊,声音温柔清润,与以往并无不同。
“免礼。”东方琰微颔首,伸出一只指节分明的手,虚扶他的手臂,容珩直起身,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眼他身旁衣服沾尘,一脸狼狈的红卿。
红卿察觉容珩的视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暗想自己若不是因为他,也不会吃这个亏。
容珩愣了下,有些莫名,不知自己是哪里招惹了她,他微微失笑,视若无睹地收回了目光。对于东方琰为何会和红卿在一起,他此刻却没有问。
东方琰一直在注意容珩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却毫无收获,他知晓此人喜怒不形于色,不论在何事面前,总能带着从容淡定的面具,无懈可击,东方琰收回隐晦的心思,沉声:“爱卿此趟收获不小。”说着玩味的笑了笑,“朕也想松动松动筋骨,下午爱卿与朕比试一番如何?”
虽是征询的话,东方琰语气却不容反驳,容珩温声回道:“是,陛下。”
“朕此刻有些累了,先回营帐小憩片刻,爱卿自便。”东方琰说罢便昂首阔步地走了,也不向红卿打一下招呼,仿佛已经忘了她的存在。
刚走没几步,那年轻的内侍有福便急急忙忙地赶了上来,“陛下,您这是去哪里,让奴才好找,奴才快急死了。”
东方琰一摆手,示意他闭嘴,便径自往帐中走去,看着那伟岸英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背影中,红卿才收回目光,转向容珩。
容珩转头,让后面的人各自回去了,红卿盯着他的背影,微微失神。
待众人散尽之后,容珩背对着她,道了句:“卿儿,跟上。”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红卿想,他一定是有很多疑问,毕竟她与东方琰是一起回来的。
容珩步态优雅地走着,并不着急,像是散步一般,红卿只能缓缓的跟在身后,心思复杂,这人便是这般,不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境,他永远都是一副轻裘缓带的模样,无人能够令他摘下这张温润如玉的假面具,暴露心底最真实的那一面。
他进了红卿的帐篷,红卿随入。
红卿去得久了,阿杏正在帐中焦急等待红卿的归来,看到红卿和容珩一起回来,阿杏脸上有些喜色,方才出去时,红卿不让她跟着,她一直担心她的安全,待一靠近,见她衣服鬓发都有些凌乱,手上也有些伤痕,不由着急地问:“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你不必担心。”红卿安抚地笑了下,“你先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阿杏脸上担忧之色未敛,想着她与容珩大概是体己话要说,便点点头,退出了帐篷,守在外头。
“你这可有擦伤涂的药?”容珩转身看着她,柔声问。
红卿愣了下,才答:“有。”她们这种时常走在刀刃上的人自然时刻备着受伤涂抹的药,她从衣包中取出一匣子,打开匣子后自里取出一玉色小瓶子,递给容珩后,问:“你受伤了吗?”
容珩没回答她的话,微笑着将下巴轻点,示意她坐下。
红卿只好坐下,容珩也跟着坐在了她的身旁,红卿不解地看着他,直到容珩携起她的手,认真地检查她的伤口,红卿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心口不由一阵悸动,随即又感到有些悲哀,他总能轻易地挑动她的情绪。
红卿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垂着眸,神色专注地给她涂抹伤口,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珍宝一般。“怎么受的伤?”容珩语气关切地问。
“你知道了又如何?”红卿冷哼一声,随即自觉反应自己态度过激,神色缓和些许,“这都要拜你那心爱的燕姑娘所赐。”
容珩指尖微滞,知晓她是在燕良玉那受了气,且没讨到好处,所以才跟吃了炮仗似的,将气撒在他身上,容珩有些无奈地笑,“你平日不是很机灵么?怎么还能被欺负了去。”
若不是不能暴露身份,她又怎肯吃这亏?红卿知晓容珩是明白的,只是他肯定不会为了她去指责燕良玉。而且容珩并不反驳她的话,红卿不觉蹙了眉,他这是在默认燕良玉就是他心爱的人?
虽然知道不是如此,心中还像是塞了块大石,沉重无比。
“可还有哪里受了伤?”容珩温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红卿的手被他轻轻放回到膝前,她侧了下脸,目光与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对上,那眸中的温柔让红卿压下了质问的念头,她目光木然道:“小腿。”
容珩闻言站起身,一腿曲膝半蹲下,指甲洁净而漂亮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腕,“我帮你看看。”
红卿低下头,目光落在他卷长的睫毛,温润沉静的面容,心中的怨恨瞬间烟消云散,眼睛不觉有些酸涩,她轻启了下红唇,觉得嗓子有些干涩,说不出话来,好片刻,才声音压抑道:“容珩,你能不能别这么对我了。”
既然不爱,为何又总是如此的关心她?明明是虚情假意,为什么他又表现得如此认真专注?他就是笃定她容易对他心软。
红卿的话让容珩动作停下,他抬起水墨色的温柔眸子,略带疑惑地凝望着她。
红卿努力维持镇定,轻叹一声:“你知晓的,我没那么娇气,所以没必要这样。”
容珩微笑了下,眼帘微垂,掩了眸中情绪,他淡淡道:“我知道。”容珩知晓自己对她无关情爱,也知晓自己对她不像表面的那般心疼,可是,有些事或许已经成为习惯,所以做起来是那般的自然,像是理应如此。
但细细一下,红卿的确是不需要的。
她与一般的女子不一样,她坚强隐忍,手段狠辣,她几乎不曾在他流过眼泪,甚至不在他面前撒娇示弱。
“你想要问什么,就问吧。”红卿闭了闭眼,压下那股疲惫的感觉,她睁开眼,目无波澜地凝望着他,她知晓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来关心他的。
容珩秀雅的眉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并没有说话。
红卿深吸一口气,主动说道:“我和陛下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偶然在山林里遇见,我并未对他说不该说的话。”
红卿主动坦白,容珩应该感到满意的,但不知为何,容珩心里感到一些不高兴,却又说不出是为何,这令他更加烦闷起来。
“知道了。”容珩神色平淡,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依旧仔细地为红卿上药,涂完药,他指腹不觉轻抚了下她小腿上柔嫩的肌肤,才若无其事的收回。
站起身,容珩脸上敛去了笑意,俯首看着红卿,“卿儿,别去招惹燕良玉。”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红卿知晓这句话是多么的有分量。
红卿一怔,说来说去,还是怕她伤了他的心上人,那股恨意再次浮上心头,红卿贝齿紧咬,逐字逐句道:“现在不是我招惹她,是她招惹我。”
“卿儿,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
他水墨色的眸子仿佛夜色里的苍穹,深不可测,面上隐有疏离之色。
红卿完全不避讳他的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着,眸中涌动着一股不顾一切的阴狠,“我想知晓,如果我真动了她,你会不会连我的命也想要?”
“卿儿,我从来不曾想要你的命。”他缓缓说道,一抹轻浅的失落浮上墨色深眸。
他只是希望她听话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