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薛倦是在隔壁客房睡的,客房其实使用率不高,常年闲置着,被子和枕头也没有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床单躺在那儿。薛倦从柜子里拿出被子和枕头,嗅到一股樟香丸的味道,那是陈旧的味道,并不算好闻。
他一闭上眼,就是顾意和他歇斯底里吵架的模样,以及红着眼干呕的模样,看起来脆弱地像书房里那个几千万的古董花瓶,甚至比那个花瓶看起来还要易碎。
他记忆中的顾意从来不是这样子的,她很有活力,即便娇气,也朝气蓬勃。
薛倦心里揪着一样的难受,他无比的自责,不该提起那件事,如果不说,至少她只会臭着脸不和他说话,还是好好的。
臭着脸不搭理他的时候,薛倦想让她理一理自己,可是看她脆弱到像要熄灭,又宁愿她是先前那样子……
这一晚上,薛倦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飘过,无数种犹豫与自责,还有对未知的惶恐。他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有自信,在顾意这个人身上。
他曾经是做出决定从来不后悔的人,后悔是没有用的东西,只会浪费时间。如今他却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薛倦时不时瞥一眼隔壁的动静,怕她出什么事。顾意胃不好,从前常有胃疼的毛病,从十来岁就开始,她又娇气,胃一疼就整个人蔫巴巴的。
还记得第一次见她胃疼,是十七岁。那时候学业已经繁忙起来,即便是他们这些富家子弟,也免不得要紧张起来,应付高考。纵然有些事可以花钱摆平,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心安理得地混日子。
世界给他们的标签好像就是醉生梦死,纵情享乐。但那只是被窥见的一半,另一半当然也是奋斗向上,没什么差别。
顾意尤其努力,她那时候已经参加过一些比赛,小有名气。所以早早有学校向她抛出橄榄枝,不乏国外的顶尖学府,但顾意只考虑国内的。
理由所有人都知道,为了薛倦呗。
薛倦的人生规划以家族事业为重,他对念书的态度并不算重视,出国也可以,留在国内也可以。后来何晴身体上出了些小毛病,薛倦便决定留在国内。
茶余饭后,常有人拿这件事调侃薛倦。
“哎,听说顾意都为了你放弃国外的大学了,你真不考虑一下吗?”
说得好像他有什么错一样,把自己的人生压在别人身上,好沉重,又好无语。
他没好气,没理人。说话的人自讨没趣,没再继续。
只不过那顿饭吃得不太对劲,他离开食堂的时候才发现,顾意居然没出现骚扰他。
他为自己这个念头皱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习惯顾意入侵自己的生活呢?
那天回教室的路上,听人说起顾意胃疼不舒服。薛倦鬼使神差地绕去了她们教室,他没进去,隔着老远从窗户里看见顾意趴在桌上,一张小脸皱在一起,整个人没精打采,看起来难受极了。
薛倦没进去,想了想,还是让人给她带了杯热牛奶。后来顾意被人告知,薛倦给她带的热牛奶,不由得心花怒放。
再见他的时候,她尾巴都翘上天,总用一种促狭的目光看他。薛倦懒得解释,反正无论怎么样,她都有无数种理由可以坚定地认为,他们就是会在一起的。
……
薛倦昏沉睁开眼,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半。他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却又有个强烈的念头,想去看看顾意。
他蹑手蹑脚起身,停在卧室门前,手搭上把手,竟发现门没锁。咔哒一声,心也跟着咔哒一声。
推开门,床上却空空如也。
薛倦吓了一跳,睡意全无,猛地起身,才看见一旁的沙发上有个隆起的身影。一颗心又沉下来,像极速地膨胀之后再极速地收缩,砰砰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