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是刻意把视线转移到楼观山身上。
原本此番前来青城山送请帖,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要的不是楼宗主赏脸去佛道论法大会,而是找到机会介入调查,最好能从他身上得出点有效的信息。
容茂鹤挑眉,觉得这个女婿十分上道。
借着东风怒斥一声,便与楼观山酣战起来。
他边以拂尘掣肘,边质问道:“你与燕来城之事有什么干系?我鹤鸣山与禅宗生还弟子到底被动了什么手脚?楼观山,你知情多少,又参与多少,事到如今还不从实说来!”
楼观山被这不由分说一通炮轰气得不轻,先前在八大宗门丢的人直接影响到他道心,一腔剑意只得嗜血找回。
可这半天折腾下来,血没噬到,被容茂鹤一口大黑锅砸的登时喷出一口鲜血来。
容茂鹤皱眉:“你是想学佛子吐血,蒙混过关?劝你死了这条心。”
楼观山直接气晕当场。
弥严尊主到底为昔日棋友说了句公道话:“如今事情还不能下定论,容掌门万莫着急。”
想了想,又对哭天喊地的青城山长老道:“老僧擅医理,对道心受损亦是有些心得,三日后便是佛道论法大会,禅宗本就想邀请楼宗主前往,不如趁此机会,让老僧带他回去悉心医治。”
长老默不作声,虽信得过弥严尊主为人,如今局势,还是觉得青城山内更为稳妥。
容茂鹤好容易得来的线索,怎么会轻易放弃。
正准备唱黑脸,扒拉着门框看得正起劲的佛子突然直挺挺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那紧紧注视着佛子的六徒弟也身子一软跌落下来,被他眼疾手快,挥袖划出一道柔风接住。
谷粒便是容茂鹤的逆鳞,也是夜南天之后留给他的念想。
如今见人又莫名昏了,连打个商量的心思都没了。冷着眼抓起地上的楼观山,丢向十八僧方向。又把乖徒儿安置在仙鹤背上。
临去之前,他终是不情不愿拍拍鹤儿脑袋,羽翅贴地滑翔一段,他大手捞起地上的念无相往鹤尾一丢。
等飞到高空,他才对弥严尊主拱手作揖:“佛子为我徒儿才身受重伤,鹤鸣山助他恢复责无旁贷,尊主,万佛塔之事,暂且缓缓吧。”
话毕,带着俩小辈扬长而去。
……
谷粒醒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躺在自己院中榻上。
鹿鸣呦呦,她恍惚听到竹窗外传来念无相的声音。
谷粒眨了眨眼,忆起昏迷前的场景,不免头疼。察觉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进,谷粒连忙闭紧眸子,装作依然昏迷的样子。
她让念无相不明不白背上一口大黑锅,这和尚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脚步声停在榻前,呼吸绵长隽永,衬得她短促的呼吸越发蹩脚。
念无相撩起僧袍下摆,坐在榻边靠在墙角的鬼子诸式太师椅上,静静看着床上人睫毛轻颤,宛如梦中黑羽灵蝶。
他低声道:“别装,我来辞行。”
谷粒以不变应万变,继续闭着眼由他说。
念无相也不在意她的反应,只将目光从她面庞转移到屋内陈设上,一寸寸略过,从熟悉到了如指掌。
嘴上还轻声道:“这次互换,想必你也感受到我体内心魔越盛。”
谷粒心中轻哼,这和尚看着斯文清冷,骨子里可有点变态痴狂。
互换期间,她不止一次窥探到心魔传输来的画面。
带铁锁银铃的姑娘,雪白小脚,趾甲蔻丹,被藏于一间暗室。
偶尔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着一柄鎏金小勺,喂她进食,恶意逗弄。
直到画面中有光打过去,谷粒才察觉到,这暗室是用纯金打造的巨型囚笼,笼内装饰细节繁杂,可见对这笼中之女的疯魔程度。
她当时没心思看更多,一心扑在搞事情和被事情搞上。
如今回味一下,才觉得后脖子发凉,意识到身畔这和尚危险至极。
她出了一身冷汗,却依然强撑着没有睁眼与念无相对视。
因而也错过了和尚眼中流露出的笑意。
念无相起身,慢慢弯腰,见人肉眼可见的僵硬,才隔着几寸距离悄声道:“我是想提醒你,若碰上心魔外显,你得跑。”
“若是跑不掉,那你便完了。”
谷粒睁眼时,和尚早已离去。
门外艳阳天,花影缤纷。门内人心跳久久不能平息,甚至有些犹豫三日后的佛道论法大会。
……
佛道论法大会前夜。
禅宗佛香殿。
弥严尊主为了表示对佛道两途各宗门的欢迎,特意在前山大殿上设下夜会。
谷粒跪坐在鹤鸣山的队列中,有些无趣地打起了哈欠。
虽然老和尚的想法很友好,但夜会一应规矩按照禅宗戒律高标准,严要求。
美食是纯素寡淡的,份额是刚够果腹的,就连用餐过程也是沉默无声的。
谷粒侧过头低声对谢殊同道:“我自己在屋里吃不香吗?”
谢殊同挤眉弄眼,示意她看斜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