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终于不说话了。
幸好不是当面翻脸,不然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挂断电话,时姜呆呆坐在窗前,脑子控制不住地翻涌往事。
那是高考前一个月,她奶奶被检查出肺癌晚期,她拿出家里全部积蓄,又四处借钱,亲戚街坊,学校发动力量帮她募集善款,但杯水车薪。
甚至有人当着面劝她,老人一大把年纪,已经没有必要再救了,保守治疗就够了。
保守治疗,就是带回家等死,连老人喊疼她无法做到帮其缓解。
时姜就这一个亲人,她不愿意。
她几乎从来不敢回忆那样一个灰色的暗日。
可这个时候,她找不到蒋炽了。
一直会默默看着她、鼓励她、和她约定好一起考T大的少年,宛若人间蒸发般,未留一字半词,彻底消失。
再次遇见,是她寻到蒋炽家所在的政府大院里。
然后便是,她被对方父亲指着鼻子呵斥,离他儿子远一点。
而她施尽全部力气抬头,看见不远处的白衣少年,微垂着眸,一言不发。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当天晚上,她奶奶在医院趁护士不注意,偷偷拔了自己氧气罩。
医生说,奶奶肺部功能退化,她是活生生窒息而死的。
这时候距离高考仅剩两周了。
在常主任的提倡下,狮河高中的全部老师轮流倒班住在她家,二十四小时守着她。
时姜也争气,浑浑噩噩的,最后依旧拿到了T大录取通知书。
另一个是蒋炽。
但他是回A市高考的,名额不算在他们这里。
于是,狮河县自高考恢复后几十年,时姜是第一个考上T大的。
全县都在敲锣打鼓,热闹欢庆,大红光荣榜帖了一张又一张。连时姜远在外面赚钱、多年从未回过家乡的母亲许明艳,也回来了。
而时姜默默跪在奶奶坟墓前,就连修墓的钱,都是借的。她余光看着光鲜靓丽、早已是大都市居民气质的许明艳,双目无神说了句:“是不是我是个不成器的,没考上好学校,你也舍不得回来?”
许明艳愣了下,笑着试图去抱她:“怎么会,你永远妈妈的好囡囡。”
时姜毫不给面子地侧身避过,哑着声音:“那奶奶生病时,你为什么不回来?”
闻声,许明艳说:“她是那个人的妈,又不是我的妈。”
语气是那么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得叫时姜直接笑出了声。
许明艳以为气氛终于活跃,也僵硬勾着嘴角,随她笑了下。
而女孩抬起头,那是一张憔悴但依旧美丽娇嫩的少女面庞,双眼空洞看着她,说:“听说,你现在有自己的工厂,赚了很多钱,对吗?”
许明艳一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既然是回来认女儿,总要拿出些诚意。点了点头:“对。妈妈不会让你再过苦日子。”
“那好。”
时姜转回头,不再看她,而是一扬手,把捏在掌心许久的T大录取通知书扬进了纸钱纷飞的火堆里。
然后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静静地说:“我想出国念书。”
……
时姜缩在椅子里,慢慢抱紧了双膝。屋内暖气开得足,可她依旧感到发自心底的凉意。
过去这么多年了,能温暖她的,依旧只有自己。
但她现在应该庆幸,如今的她,拥有了可以和命运抗争的筹码。
这一坐竟坐到了深夜。
她缓缓侧过头。
夜幕上月明星稀,北斗高挂,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