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货行的门脸好认,木板子大门敞开,里边柜台后有一男一女迎来送往,庆脆脆抬头看一眼,见牌匾上写得‘皮料’两个大字。
进到里边,果然跟王二哥说得一样,柜台后的妇人是个圆盘子的福相,嘴边有一颗大痣,正同一位穿长褂的富态老爷说笑。
庆脆脆还要再看,就见柜台后的小二过来招呼,“小夫人是要卖什么皮子?”
做生意的眼神尖,早就看见这小娘子站在门口张望。
穿得衣裳也不鲜亮,鞋子灰扑扑的,一看就是走山路到镇上的。
庆脆脆同他笑笑,解开背后的箩筐放在地上,“我当家的是个猎户,从山上捉了一个肥狐狸,他去别家买东西了,我先送到您家来问个价钱。”
小二往箩筐里看了看,正见那狐狸翻着黄褐色的眼睛盯着外边,瞧着还生泛。
大尾巴一摇一晃的,毛色也鲜亮,若是剥下来,必定是一张难得的好皮子。
他说一句小夫人稍候,进柜台后凑在圆脸妇人跟前嘀咕几句。
圆脸妇人眉目一挑,顺着他指点看过去,就见门口蹲着一娇小的娘子,模样生地俊俏,难得是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跟小鹿一般。
她先是同眼前的老爷说了几句,笑着将人送出去,这才笑脸将人请到柜台前,先是将箩筐里的肥狐狸抱出来,捏着蹄爪看,又翻着狐狸肚子揉捏。
“小夫人这狐狸皮确实是好,我瞧着值当些钱。不知您出价多少?”
庆脆脆听说做生意都是先打听别人的心理价然后慢慢往下磨,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能顺着店家的话音回。
“老板娘觉得它值多少钱?”她道。
圆脸妇人一顿,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周身的衣饰,道:“依我看,这皮子连肉连骨头,我出一两半贯钱。”
一两半贯,寻常农户人家一年的收成都未必有这么多。
圆脸妇人觉得这价位能震得住她。
这小夫人一看就是没经过大世面,哪里懂皮子行情,听了自己报的价钱保准心动。
皮子好是一回事儿,关键是黄狐狸还活着,皮货行当收死物,但是也收活件儿,尤其是这种长得模样不错的小畜生,若是打理一番,送到县里的富贵公子玩戏,能得不少赏钱。
钱是一回事儿,最关键是脸面。
眼前的小夫人了然地点点头,却从她手里将尾巴拽回去,“我先去别家再问问,货比三家嘛。”
圆脸妇人猛地出手拽住箩筐,对上她疑惑的视线,和善地笑了笑:“小夫人不知道镇上的门道,我家是附近顶厚道的皮货行,这价已经是多了。去别家还给不了这多呢。”
庆脆脆人小力气不少,将箩筐拽到怀里,“老板娘说得话,我自然是信的。只是有人家跟我说红褐色的狐狸顶好,一条尾巴毛套上细绢布就是一条好毛领,光这一条狐狸毛领就能换一二两银子呢。”
她重新背上箩筐就要走,圆脸妇人没料到她竟然还懂狐毛衣料的行价,被拆穿也不慌,出声拦道:“那狐毛领子做衣裳得针线,得梳理,哪是什么人家就能会的。”
“这样吧,我出三两银子,换你箩筐里这只狐狸,怎么样?”
几句话转眼就是翻倍,庆脆脆信她才有鬼。
她绷着小脸摇摇头,目光已经在看对面那家店铺,悄声嘀咕:“那家好像也是皮行吧?”
圆脸妇人耳尖,急忙示意一旁的小二。
小二拦在她跟前,讨好地躬身,“小夫人别急,我们家生意有老爷镇店,他眼神好,不然让他估个价?”
被请到后堂坐着,没一会儿一个顶着肥硕肚子的大爷八字步进来,左手握着青色鼻烟壶,随便拱拱手,再一次将箩筐里的狐狸翻捡着看。
过半晌,粗粝着声音道:“四两,若是嫌少,就去别家吧。”
王二哥告诉她这家行当真正做主的就是老板娘,在店里说一不二,就连老板都不敢多嘴。
庆脆脆视线从门边那双红布绣鞋上收回,见这老板背着不看自己,其实眼风忍不住偷瞄外边,就只这又是一场戏。
“那就再看看吧。”
她也干脆,再把箩筐盖好拴严实,嘴里嘀咕道:“村里人都说这红狐狸是吉兆,换个五两银子都亏呢,是在骗我嘛?”
临出后堂还冲着老爷笑笑:“劳烦您一趟,我再去别家看看,若是别家的价钱没您家的高,我再来。”
“小夫人,货比三家的道理谁不知道,若是你从别家比过后再来,我们可是要往下压钱的。”圆脸妇人笑着提醒道。
庆脆脆比她还豁达:“没事,若是您家还降,我让我当家的辛苦点,多走上半天路,去县里的皮货行换也行。人家都说县里的东西更贵,我们碰个运气。”
圆脸妇人笑不住了,心说你送到县上,少说能换八两银子。
这一来一回,自家不就亏了三两银子。
更何况对面那家,未必不愿意用五两银子收。
“都是乡里人家,这样吧,我家出五两,算是跟您结个善缘,你看行吗?”
一步已经跨出门的庆脆脆嘴边浮现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