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卫辑熙进到大福宫内时,皇上虽还未至,皇后与诸位妃嫔与皇亲皆已端坐,见她进来,皇后微微一瞥道“卫美人,还不快入座。” 她赶紧走到冯充容身边的座位,因缺了数位妃嫔,她今日的位置竟坐到了第一排,正对着诸位皇亲,见她入座,在座皇亲皆朝她看了过来。 毕竟,经祖庙祭祀,陈太史撞柱死谏,血溅三尺之后,这卫美人之名已是上阳皆知,从前宴会不曾注意,祖庙时也是朦胧背影, 今日这般,倒正好能将这风口浪尖的卫美人看个清楚。 卫缉熙被诸人看得颇为不适,落座时,正见萧栎朝她微笑着点头示意,赶紧低下了头。 皇后环顾四周一番,道“皇上现下在太极殿有事耽搁,还请诸位耐心等候,稍候皇上与两位皇子一路过来。” 殿内诸人纷纷回话,卫缉熙则低头去看自己被冰雪濡湿的脚,冯充容在旁幽幽道“卫美人怎么这么晚才来?” 故意侧头打量她一番道“怎么打扮得这么素净,头上连支发簪也没有。”言语之间,尽是挑衅讥讽之意。 卫辑熙没有搭话,她只觉脚尖湿冷无比,不舒服得紧,脑中又有萧栎方才所言萦绕,实在无瑕顾及其它。 见她将自己的问话置若罔闻,冯充容面上一阵忿忿,又发作不得,哼了一声,转头和旁人说起话来。 卫缉熙越坐越冷,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这喷嚏声在满殿窃窃私语声中显得尤其大声,顿时引来四周侧目。 座上皇后目光投来道“卫美人,怎么了?” 卫缉熙赶紧道“许是嫔妾不小心着了凉,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道“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不注意些,若是染了风寒,像杜采女这般数日不愈便不好了。”听她这般说着,末位的杜婉若面色则深了几分。 当首就坐的徐昭仪转头嘱咐道“春菱,快将我的银狐披风送去给卫美人披着。”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宫女立即闻声而动,抱着披风朝卫缉熙走去。 卫缉熙忙推拒道“多谢昭仪娘娘,实在不必。。。” 那宫女已快步走到卫缉熙身旁,因如云不在,卫缉熙只好亲自起身来接这披风,这宫女将披风递出时一抬眼,看着卫缉熙的脸孔震惊道“夫人,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似乎太过惊愕,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又问道“小公子还好吗?” 卫缉熙愣道“你说什么?你是谁?” 那宫女激动道“夫人,奴婢是春菱呀。”说着,她凑上前来,想拉住卫缉熙的臂膀。 卫缉熙忙退了一步躲避道“你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得你!”宫女却紧跟一步道“夫人,奴婢不会认错你。” “怎么了,这般吵吵嚷嚷的。”皇后忽然出声,那宫女立即跪下噤了声。皇后望了眼她们,又看着徐昭仪道“徐昭仪,你身边的奴婢怎么这般不知分寸,不懂规矩。” 徐昭仪忙道“回禀皇后娘娘,因臣妾身边的宫女少了两名,这名宫婢是近日内务司新拨付到臣妾殿中,臣妾见她机敏懂事,这才带在身边,平日里伺候得皆为妥贴,不想今日这般鲁莽,是臣妾之过,请娘娘恕罪。” 冯充容在旁道“皇后娘娘,依嫔妾看,这奴婢不像是不懂规矩的样子,倒像与卫美人乃是旧识,且听她刚才所言,似乎是卫美人在宫外的奴婢,这卫美人进宫多年,今日两人能在宫里遇见,这奴婢这般激动也是情理之中。” “哦,是么?”皇后面上几分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与卫美人有旧?” 宫女已安静了许多,忙回道“奴婢春菱。”说完,她抬头看了眼卫缉熙,对皇后的后一句问话略有迟疑,似不想作答。 冯充容追问道“听你方才称卫美人为夫人,莫非你并不是在卫美人娘家里伺候的奴婢?” 这冯充容的声音颇大,将在座诸位皇亲的目光也吸引过来,诸人现下皆知这卫美人乃卫朝霁之女,因卫家现下局势不明,卫朝霁自身难保,连一个小小的冯家女也敢这般嚣张,只是当日陈太史冒死进谏,仍不能将卫美人驱出大殿,皆因圣上决断之故,今日这冯充容竟又当众提起,难道不怕圣上恼怒?不由面上几分微妙,皆是静观其变。 那奴婢似乎明白自己为卫缉熙惹了祸事,忙道“奴婢方才认错人了,请各位娘娘恕罪。” 冯充容却怒斥道“小小奴婢,信口雌黄,欺瞒哄骗,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你面前的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你可担得起这罪责?!” 吓得那宫婢抬头看了上位的皇后一眼,被她眼中威严之色所惊,瑟瑟发抖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确实与这位美人娘娘有旧。” 徐昭仪柔声宽慰道“春菱,你不必这般害怕,你与卫美人如何有旧,只管照实说便是,皇后娘娘自会明鉴。”顿了顿,她又道“卫美人从前之事,我等已略知一二,你不必这般。” 那春菱才颤颤巍巍道“奴婢从前确实在城北明德巷里伺候过这位美人,当时她已绾发结髻,府中仆从皆称其为夫人,方才奴婢一时情急,才叫错了称谓。” 皇后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她不过是曾在宫外伺候过卫美人罢了,因卫美人不记前事,方才这般反应失常,也不算什么。”说着,还朝卫缉熙的方向点了点头。 卫缉熙自方才这奴婢朝她喊了一声夫人,便觉有些不对,现下听这奴婢所言,竟是冲着她再嫁的前事而来,方才萧栎所言她还未想透,此处又再提起此事,她心中颇感无奈,只是不知现下这般是想借此当众再羞辱她一次,还是另有隐情,她参详不透,但阻拦亦无用,索性安静在旁看着这冯充容和奴婢。 果然,冯充容接道“皇后娘娘,卫美人方才反应失常未必是因不记前事!”她眼珠一转,突然朝那奴婢问道“方才你还说什么小公子,难道这卫美人在宫外还育了一子?” 徐昭仪接道“不知那孩子现下多大了,养在何处?”她朝卫辑熙盈盈一笑道“原来二皇子在宫外还有个哥哥,当真是有福气!” 冯充容冷哼一声,冲着那奴婢道“你还不快说!” 那春菱吓得一瘫道“奴婢不知。” 冯充容生气道“你若再推诿搪塞,本宫立即叫人将你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到时你便是想说也说不了了。” 那奴婢吓得立即道“是是,启禀娘娘,当年奴婢伺候这位美人时,她才刚刚有了身孕,因老爷时常不在府中,府中管家吩咐奴婢等定要小心伺候,奴婢当时记得颇牢,虽然后来被管家打发出来,仍惦记着夫人与其腹中孩子,方才一时欣喜,才。。。” 徐昭仪在旁追问道“你可还记得卫美人是哪一年哪一月有孕?” 春菱想了想道“奴婢是晋元六年桂月入府伺候,听闻夫人怀孕,恰逢菊花婀娜之时,应是菊月。” 闻言,徐昭仪面上赫然变了颜色,转头朝皇后道“皇后娘娘,若臣妾所记不错,卫美人应是晋元六年冬月进的后宫。” 皇后亦是神色大变,半晌才道 “正是” 冯充容已惊呼道“二皇子乃是晋元七年荷月所生!”她侧头望着卫缉熙道“卫美人,你竟将宫外野种带进了宫来!” 闻言,举座皆惊。 卫缉熙愣道“你,你胡说!”她后退一步,心里却道,还好萧奂不在此处。 皇后白了一张面孔,喝止道“冯充容,不得胡言!” 冯充容急切道“皇后娘娘明鉴,卫美人菊月有孕,冬月便已入宫,二皇子次年荷月生下,算来整整是十月。若是卫美人入宫前失了孩子,必定需要将养些时日,断不可能这般及时有孕,至此便只有一个解释,二皇子定是宫外所孕无疑!” 皇后迟疑道“如此说来,卫美人产子之时,本宫与皇上皆在夏宫,御医来报时只说孩子早产,未能足月。” 她似回过神道“本宫记得为卫美人初诊有孕和照顾生产的皆是林御医。”她朝初雪道“速去召林御医前来,本宫要亲自问个明白!”又嘱咐随侍宫监道“去找当日为卫美人接产的稳婆过来。”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一众人等面上皆是悄然无声,内里却是暗潮涌动,谁曾料到好好的年宴,竟演变至此? 皇后面色沉重,出声道“本宫无奈,事关皇裔,还望诸位皇亲为今日之事做个见证!” 过了一阵,林御医在初雪的带领下疾步而来。 还未来得及行礼,已被皇后呵斥道“林德,你好大的胆子!” 林御医被皇后呵得莫名其妙,跪下道“臣不知何罪,还请娘娘明鉴。” 皇后冷笑一声“本宫且问你,当年卫美人有孕,可是经你手诊断得出?” 林御医心中一突,垂首道“是” “卫美人的胎,可是一直由你照料?” “是” “卫美人生产当日,可是你在旁接生?” “是” 皇后点头道“那二皇子,当真是早产?!”见林御医张嘴欲言,皇后冷冷提醒道“林御医,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开口之前,应想想一家老小,是否经得起什么闪失。” “本宫今日既当着这诸位皇亲之面问你,便是本宫心中已有了十足的把握,你且想清楚再说!” 林御医一时踌躇不言,初雪上前道“娘娘,奴婢将林御医身边的药生也一并带来了,当年卫美人生产时他也曾随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