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舅舅的人是舅舅的,淮晏借来用用嘛。”
卫国公瞥了他一眼,
“要谁?”
“魏河!”
周淮晏早知道舅舅身边那位贴身护卫隐藏颇深,当年还曾随卫国公征战异族雪原,是一员虎将。只是后来因伤退役,又无家人,这才做了护卫。
“你倒是会选。”
卫国公笑骂一句,便还是给了
“多谢国公爷!”
少年行了个七歪八倒的军礼,笑嘻嘻溜了。一走出书房,周淮晏脸上的笑意淡去。
“红豆,去查查舅舅的小厨房里有没有药,是什么药。”
大宫女微微惊讶,
“是。”
阿翡闷闷地跟在少年身后,他刚才隐约听见了国公爷和主人说娶妻的事。
可他还没有把主人身体内的子蛊引出来呢。若是主人娶了妻,那他便不能再跟主人睡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主人之后会娶哪家的嫡小姐。如果未来的主母容不下他,把他丢到口马行去发卖了可怎么办?
阿翡越想越害怕
一路走回屋内,直到周淮晏的食指把他戳了个后仰,小猫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主人......”
阿翡抱着红红的额头,眼巴巴地仰头望他。
“嗯?怎么不说话。”
“主人......要娶妻了吗?”
周淮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还在想舅舅书房中那股淡淡的药味。
“娶妻?舅舅是有意,不过还未定,怎么了?”
阿翡低下头,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那,主人想要怎样的妻?”
少年没想到阿翡竟是和舅舅问了相同的问题,周淮晏也不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女人,前世他总是一个人,最多,身边就养了只猫。
一只.....苍青眼,黑色的长毛猫。
他念旧,来到这个时代便又养了一只同样模样的翠翠,后来翠翠死了,他就遇见了阿翡。
就像舅舅说的,人总比猫命长。
周淮晏经历过漫长的孤独,所以他格外珍惜这次能够拥有亲情的人生。至于娶妻,皇子的身份牵扯太多,注定了他的婚姻里会参杂很多别的东西。
如今京城杀机暗藏,周淮晏不愿皇位,又想要护住舅舅,便已经举步维艰,哪里还有精力去应付一个心思难测的女人。
于是他饮下一杯,半开玩笑道,
“唔,这个嘛......自然要能在乱军阵中杀个三进三出才行。”
他对小猫眨眨眼,
“我这身子先天不足,不能习武,自然要找个武艺超绝的贴身保护才好。”
【在乱军阵中杀个三进三出.....?】
【武艺超绝......】
小猫呆呆地望着他,
“主人的要求......还真是与众不同。”
如果单单是这个的话,阿翡的心中蔓生出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野望。
——他也可以。
虽然这身子卑贱,可无论是习武还是用毒,甚至那地狱里所训练的一切,阿翡都可以做到最好。哪怕是死士出身的红豆,那日与周淮晏谈话时,都不曾察觉到屋外偷听的他。
但随即,阿翡想起被烧掉的那本册子,
“可是主人,京中不曾有会武的世家嫡女啊。”
“谁说我要娶世家嫡女?”
周淮晏大笑,他喝完一壶酒,又去寻禁匕。那是用破天戟同样的陨铁打造的,是江悯留下的东西。
他懒懒倚在软榻上,摸着一块沉木雕琢着什么。阿翡愣住,他凑过去窝在少年脚边,小声道,
“可若非世家嫡女,怎配得上主人的身份?”
周淮晏细细在那木头上雕刻着什么,
“阿翡你记着,世间之人,都是爹娘所生,血肉之躯,七情六欲,哪怕是我与你,本质上也并没有任何不同。”
说到此,少年停住,低头去看神色震惊的小猫,
“没有什么尊贵血统与卑贱血脉的区别,那些都是骗人的。之所以我是皇子,你是所谓的奴隶,不过只是因为我的祖先获得了权利。”
“王侯将相有权,所以他们把自己封为高贵的血统。将别人划定为贱民奴隶,这些只是为了他们的利益,保证他们的后代好继续去剥削压迫别人罢了。”
“你知道大周的开国皇帝吗?想当初,他也不过所谓的......一介贱民而已。”
周淮晏摸了摸小猫软软的卷毛,微凉的指腹上染了沉木的香,
“所以阿翡,不必自卑自贱你的血脉出身,你不比任何人脏,也不比任何人低贱,若想要什么,便努力去争取。”
小猫呆了。
他从未......从未听过如此惊世之言。短短几句,竟是让他十几年固有的世界观顷刻崩塌。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 ,
【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你的血,并不低贱。】
哪怕是唯一爱过阿翡的娘亲,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她只会让阿翡藏起来,躲起来,忍耐再忍耐,
才好......活下去!
可主人却告诉他——
【想要什么,便努力去争取......】
【争取......】
他怔怔地念着。
可,若是他想要的......
阿翡抬起眸,里面映出了少年昳丽温柔的面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因着三分微醺,漾开三分绯艳
——当真是人间绝色。
阿翡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疯跳,
“可主人真的......会心甘情愿与一个身份低贱之人共度一生吗?”
“低贱......?”
少年把玩着手里漂亮的匕首,银白的反光在侧脸上掠过,忽然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阿翡清楚地听见他恣意的笑——
“若本殿下喜欢,便是奴籍,又何妨?”
【便是奴籍,又何妨?】
【又何妨啊......】
这一刹那,阿翡曾经阴影顷刻溃散,化为无尽破碎的荧光,最后又尽数凝聚一起,
——化作少年温柔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