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姜稚安在广安路下车了，这里离她要去的录像厅不远，走十分钟就行。

广安路这边有好些工厂。

她下车时应该刚好碰上他们下班时间，一大溜的自行车浩浩荡荡占了公路，像奔涌的浪涛。

车铃像浪声，融在金色日光里。

电器商铺里摆着电视机和音响，旁边用红色油漆大大写着“经销、保修和维修”几个大字。

五金店铺随意些，锄头铁铲倚在店外，无偿当着宣传大使。

骑着二八大杠的工人在它门口停下，熟稔和里面的人说话，想要给链条上个油。

姜稚安看见马路对面画糖人的铺子，停下，思考要不要顶着巨大车流过去买个吃的…

“砰。”

“哐当。”

“乒乓。”

姜稚安被声音吓回神，偏头看见灰扑扑的厂房前围聚着一大群工人大哥正在打架。

他们好像打出了真火，边动手，嘴里边带着祖宗十八代。

眼见着情况越来越不受控制，里面跑出了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中年人，拿着喇叭，隔着铁门安抚大家。

金属膜片震动夹着杂音，大概就是说明下岗这件事的势在必行。

“以大局为重”这说辞并没有平息大家的怒火，带头的老大哥吐了口痰，“他娘的，这么多人，凭什么就让我们走人啊，必须得讨个说法。”

“就是就是。”

“必须给个说法。”

“凭什么是我们。”

小领导抖着脸上的肥肉，重复早就说烂了的理由。

带头大哥怒了，扛家伙对着铁门就是一锄头。

围观群众有纯看热闹的，有不嫌事大的，也有忧心忡忡怕人受伤的。

不过都免不了七嘴八舌的聊天。

“这鞋厂不是第一次闹了吧？”

“隔三差五就一次。”

“说是又被遣散了一批。”

“这怎么养家糊口哟。”

公路上自行车少了些，姜稚安趁这时候过了马路，远离是非。

她正想着渡岸成功，眼前出现了一张笑成菊花的脸，“妹妹，买发绳吗？”

男人大概四十岁了，皮肤黝黑，穿着写“正红鞋厂”的工作服。

衣服袖口脏兮兮，该很久没洗过了。

他肩上挂着根绳，连着的托盘上摆着花花绿绿的首饰。

姜稚安盯了盯那张实在是像“不买就等着被抢劫”的脸，被迫垂了垂目光。

卖东西的人虽长得有点寒碜，但卖的小玩意儿还挺精致。

各种颜色玻璃珠子串成的手链，卷着布料的头绳，做出造型的耳环，镶着碎石的项链等等。

姜稚安挑了一根裹缝着绿色碎花的头绳，“怎么卖？”

“四块钱。”男人打量她表情，犹豫了下，“要不… …，三块也行。”

“有镜子能照照吗？”

“有的。”

大哥翻出挂在胸口的小镜子。

姜稚安照着镜子，用新到手的发绳将头发扎了个马尾。

绿色的头绳稍露出一点点，两侧碎发没被绑住，微散着，清新俏皮。

姜稚安朝镜子笑了下。

里面漂亮的小人儿跟着抿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四块就好。”说着，姜稚安伸手去拿兜里的钱。

大哥没接，若有所思的看着某个方向。

姜稚安偏头看了一眼，远处有两个小姑娘正低声咬着耳朵，时不时往姜稚安头上瞅一眼。

姜稚安扭头看回卖东西的大哥，“要是我能帮你再卖出去四五个，这头绳就送我？”

老大哥也飞快的意识到了两个小姑娘根本不是在看他卖的东西，而是在看因为戴上他做的小玩意儿的漂亮小妹。

他飞快的应了声“成”。

姜稚安和他达成默契后，低头继续选饰品。

她皮肤白净，五官精致，戴什么都好看，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心动。

两个姑娘站定了，一步都没移得走。

大哥鼓起勇气招呼她们，“来试试看。”

姑娘挽着手走近，“有没有耳环？”

“有的，样式很多。”大哥指了指姜稚安耳朵上的款，“这个粉的还有一对，水晶石，通透而且衬肤色。”

说到这里，俩姑娘下意识偏头，又往姜稚安身上看了眼。

姜稚安弯了弯眼，确实很漂亮啊。

两个人完全忽视了这到底是姜稚安的好看，还是石头的好看，但是她们心里确确实的想买。

“怎么卖？”

姜稚安轻插了一句话，“老板说十块，我觉得八块差不多了，我正在讲价。”

“就是啊，老板，就八块吧，我们买了这么多。”

大哥听见迅速变化的价格，愣了下，脸上闪过纠结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