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与不是,都需证据,并不是谁嗓门大谁说的就对。”柯宁瞥了那人一眼,又看了看还站着的朱家大哥大嫂,“若真的想尽快找到真凶,最好还是要让仵作来查验一下——或者说,你们之中难道有人心虚,不敢让仵作来查?” “当然不是!” 几人齐齐答道,随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小声商量了一下,竟然同意了。 柯宁舒了口气,知道这几人也是倔强了这么些天,熬不下去了,反而柯力看偶像一样的看着柯宁,两眼冒光。 让他派人去找仵作,柯宁已经拿好纸笔,详细记着朱夫人说的晚饭内容。 “……就这些了,不过有些菜老爷喜欢,我不喜欢,就没怎么吃。”朱夫人其实也暗舒一口气,她也受够了,每日被扣在着全是怪臭味的大堂里,还要被几个名义上的儿女猜疑。 这会儿来的这个小公子看起来有本事的很,朱夫人见他能说动那几人,找了仵作来,便对他真心配合和感谢,哪怕吃过什么她已经回答过无数遍,这会儿再说一次也不嫌烦。 柯宁拿着笔点了点,指着其中一个菜:“这个,你是不是不喜欢吃?” 朱夫人探头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笑道:“让大人猜到了,我总觉得云耳有股奇怪的味道,除了有时候用药躲不过,一般不吃。可我家大人喜欢的很,隔三差五就要吃一次。” “家里厨房,一直有备着泡发的云耳吗?”柯宁又问道。 朱夫人脸有点红:“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家里的事情,都是大儿媳朱胡氏一手操办的。” 啧,新婆婆没有权啊。 柯宁就扭头又问了朱胡氏一次。 朱胡氏皱眉想了想:“云耳价贵,而且家里只有父亲喜吃,平日都是他点了,才会准备。”想一想,又道,“父亲出事那日,早起的时候本说想吃凉拌云耳,可是没来得及做,晚上便炒了鸡蛋。” “早上几时开始泡的?晚上又是什么时辰吃的?”柯宁问道。 朱胡氏摇摇头:“这般详细我就不知道了,大人想问,不如叫厨娘来一趟。” 柯宁自然要问清楚。 正值七月,虽然就要立秋,天气却还炎热的很,而云耳——也就是木耳这种东西,若泡发的时间超过八个小时,会产生致命毒素,若泡发时间越长,或者吃的够多,就很容易食物中毒。 别说在这会儿的大谢朝,就是柯宁穿越过来之前的时代,这种中毒,也无药可救。 待问清楚了厨娘,知道那木耳是卯时初就泡发上了,后来一天就放在那里,直到晚上戌时中,王通判回到家,点名还要吃云耳,才被捞起来做了菜送过去。 从早上五点泡到晚上八点…… 柯宁心里已经有了眉目,待仵作来了,两人嘀咕了一会儿,仵作便胸有成竹的查看了一番,又问过家属后,动了刀子。 柯宁凑过去一瞅,得,肝脏肿大,没跑了。 那这事儿怪得了谁呢?厨娘?不过是按照吩咐行事;大儿媳?掌管全家琐事,哪里还顾得上查看一盘木耳。 而朱夫人,更是无辜本辜了。 柯宁将结果说了一下,整个大堂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始争吵起来,厨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柯宁看着这三兄弟互相指责对方,指责对方的媳妇儿不贤,指责对方不孝等等,只觉得心好累。 再看看躺在棺材里已经开始有点腐烂的朱通判,柯宁默默行了个礼,就拉着柯力先离开了。 柯力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难得的半天没说话,再张嘴,却是让柯宁放心,他和柯简柯康都会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以后绝不跟柯宁争家产。 柯宁:???? 大哥你是想到了为什么忽然这么说?而且现在就已经这么确定肯定你妹妹嫁不出去了吗? 为了安抚有些低落的柯力,柯宁决定带他去吃点好吃的,换换心情,顺便也去看看陆奶奶。 林三事发突然,又自尽在牢里,对陆奶奶确实是很大的打击,柯宁最近没事就去铜锣街吃饭,顺便探望她。 这次再去,陆奶奶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 “你们年轻人,都忙得很,不用专门来看我老婆子。”陆奶奶慈爱的看着柯宁,又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 “陆奶奶,今儿再给我做个糖画吧,还是做那个小兔子的。”柯宁撒娇道。 陆奶奶对此一点抵抗力没有,一口气给柯宁做了两个,柯宁便递给柯力一只,让他甜甜嘴,开开心。 和陆奶奶一起吃了晚饭后,柯宁兄妹俩才回了家,临走前,却被陆奶奶叫住。 “你这孩子,是真对关心我这个老婆子,我,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我自己绣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吧。”陆奶奶拿出一个两指宽一指长的平安符,绣的精致极了,柯宁也没矫情,接过就系在腰间:“多谢陆奶奶。” “回吧。”陆奶奶冲她摆摆手。 柯宁也挥挥手,蹦蹦跳跳的去找柯力,没有看见身后的陆奶奶那如释重负却又有些复杂的眼神。 “哥,这里好像离齐家也不远,咱们再去齐家后巷的药铺看看吧。遇到查宵禁的也不怕,咱们是为了案子嘛。”柯宁建议道。 柯力不解:“为什么现在去?如果你想查,半下午看过陆奶奶去不好吗?” “哥你不懂,这会儿去,才能问出更多啊。”柯宁狡黠一笑。 柯力确实不懂,但这并不影响他听柯宁的。 两人到了药铺那儿,确实只是一个小药铺,牌子都没挂,只在门上写了个药。柯宁看了看,就在门上啪啪拍起来:“掌柜的,掌柜的在家吗?掌柜的开门啊!” “来了来了。”那掌柜的姓方,脑袋长的也挺方,但却确实是好人一个,一般来他这药铺的都是街坊四邻,他也就不管白天黑夜,有人叫就开门。 “怎么了?——咦,我没见过你们,你们不住这附近吧。”方掌柜一边开门,一边说道。 柯宁一副急切的表情:“我们不住在这里,只是路过,我二哥他忽然犯病了,头疼的厉害,这会儿都不能站起来了,掌柜的这里有没有乌头赤石脂丸?我二哥之前一直吃的那个。” “我这儿没有成药丸……”方掌柜看柯宁确实着急的厉害,说的病症和药丸也都没错,便回身拿上药箱,想了想,又拿了一些乌头,附子,干姜等,准备跟柯宁去看看。 柯宁却在这个时候惊呼一声:“掌柜的,你这个乌头是不是放太久了?看起来都不新鲜了!” 方掌柜头也不抬的继续配药:“公子请放心,这是我上个月刚进的,之前进的都卖出去了,没有存货,不会不新鲜。” “乌头一般需要的量不大吧,怎么会全部卖完?”柯宁一脸的不信,“掌柜的你别糊弄我,我二哥这会儿可头疼的厉害,你拿了不好的药,治不好他,我可不与你银子。” “小公子放心。”那方掌柜也不是个傻子,涉及其他客人也不多说,可正在这时,屋子里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喊爹。 “牛子先去睡觉,爹出去一趟就回来。”方掌柜背上药箱,想安抚儿子。 方牛子却不愿意了:“天黑了,爹是不是又要去找柳姨姨?还是不能带牛子吗?” “别胡说!”方掌柜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难看,柯宁却敏感的竖起耳朵。 天黑去找柳姨姨…… 信息量很大啊! “爹是不是只喜欢柳姨姨,不喜欢牛子了?”方牛子说哭就哭,当下就抹着眼泪开始嚎,“柳姨姨有了小弟弟了,爹只喜欢她和弟弟,不喜欢牛子了。娘,呜呜呜,我要娘,不要柳姨姨!” “方牛子!你做梦了啊,在胡扯扯什么?!”方掌柜脸色大变,一把拉过哭哭啼啼的儿子,捂上了他的嘴。 柯宁和柯力互相看了一眼,不用多说,柯力就掏了大理寺的牌子:“走吧。” 方掌柜顿时面如死灰。 柯宁却还不算完,又在他药铺里扒拉了半天,找了个账本,带着一起走。 只那方牛子年纪小,自己在家也不让人放心,便一起带去了大理寺,柯力找了个年纪小的衙役,叫他来陪着方牛子。 夜深,大理寺里还点着灯。 方掌柜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柯宁也不着急,她坐在师爷的椅子上,翻看着方掌柜的账本。 “……看来你确实没有说谎呀,上个月刚进了两斤乌头……之前的呢?怎么没有售卖记录?”柯宁抬头,看着人问道。 方掌柜的眼皮微微抽动了一下,他不自觉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我,我不记得了。” “哦,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乌头不是卖出去的,而是送出去的?”柯宁挑了下眉。 方掌柜咽了口口水,没说话。 “柳颖儿,是如何答应你的?待此事过去,便与你成婚吗?”柯宁托着腮,懒懒的问道。 方掌柜瞪大了一下眼睛,随后又忙不迭的否认:“什,什么柳颖儿,我,我根本不认识,就算,就算你们是大理寺的人,也不能随便诬赖人。”顿一下,又道,“我真的不认识什么柳颖儿。” “呵呵,反复重复强调一件事,越说明这件事有问题。要不要找方牛子来看看柳颖儿的画像,看他认识不认识?”柯宁建议道。 方掌柜一下子激动了:“别,别,别让牛子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你说吧。”柯宁小小打了个哈欠,有点儿困呢。 柯力也哼了一声:“本官劝你,识相一点,这会儿虽然没有衙役了,但本官不介意亲自动手打板子。” 柯宁更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板子打所在,方掌柜不自觉的跟着看过去,顿时就说一个哆嗦,却还在做着最后的坚持:“我,我,我不知道……” “那我来说吧,你听听对不对。”柯宁站起来,走到方掌柜面前,“也就四五个月之前,你与柳颖儿相识,然后就勾搭成奸……好吧好吧,两情相悦。后来柳颖儿告诉你,她有了身孕,是你的——因为她早就和齐树分房而居。你当然信了,而且为了表现一下,自然也要为了她做些什么,比如,杀了她丈夫,然后将她据为己有什么的……” “不是的!”方掌柜忽然喊道。 “不是什么?不是你要杀的人么?难到是柳颖儿?”柯宁笑的玩味。 方掌柜唇抖了抖,还是想赖上齐燕,却想到方牛子也在这里,他见过更认识柳颖儿,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想想柳颖儿的肚子…… “是,是我,是我对那齐大起了杀心……颖儿是,是很好的女子,他娶了她还不珍惜,不如让给我。”方掌柜吞了口口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柯宁看着他:“杀人偿命,你可知道,你这罪名一旦成立,方牛子就没有爹了。” “牛子……”方掌柜心里五味杂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柯宁勾唇一笑,“柳颖儿,在嫁给齐树之前,就被发现与她的姑父有了苟且,为了赶紧将她嫁出去,柳里正找上了无依无靠的齐家,还给了大量嫁妆,想封住齐树的口。可是柳颖儿的姑母嫁过去十几年,也没有过身孕,去年柳颖儿的姑父更是纳了两个妾,可是至今也没有好消息传出。这个时候,柳家又想起柳颖儿,就让她回来试试——毕竟整个柳家,都还要依靠她姑父呢。只可惜,柳颖儿也一直没能有身孕,为了早点儿笼住这个姑丈,柳颖儿,就又找上了你……” 这个故事太过玄幻,不止方掌柜,连柯力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