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小心翼翼摸了下铜质的扩音器,好奇问道。
“这东西是你们师母留下来的,到现在也有个几十年了吧,我一开始觉得这类东西玩物丧志,后面被她影响才转变了思想。”
韩教授眼中满是回忆,那是属于他的青春年华和爱情,封存于最深处的记忆之中。
留声机的底座上摆放着一个小相框,上面是一对笑意甜蜜的恋人,背景则是一片苍莽的山脉横亘蜿蜒。
顾轩仔细观看,依稀能看出韩教授年轻时的意气风发的姿采,站在他身旁的女子神色温柔,美目盼兮间给人一种恬静的感觉。
“这就是师母啊,她年轻的时候真漂亮”,顾轩看向韩教授,试探性问道。
韩教授点头,有些伤感:“是啊,都几十年了,她的音容相貌在我记忆里还宛若昨天一样。”
顾轩和周皓猛的反应过来,看到韩教授眼角居然有泪珠滴落。
虽说明知故问,碍于对这个花甲师长的敬重,顾轩和周皓还是很配合挤眉弄眼的许芸溪,做出一副惊愕状瞧向韩教授:
“师母她……”
“在一次对昆仑山的考古行动中失踪了,算一算到现在都有三十七个年头了。”
韩教授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得事,转头时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渍。
三十多年前的今天他和爱人分离,独自一人走过半生风雪,绕是韩教授这样老成持重的人,如海般的思念之情也是难以抑制。
“小周,你去办公桌最下面的那个抽屉,把里面那张唱片拿出来。”
“也不知道老伙计今年还能不能唱响”,韩教授擦拭着那座古董留声机,眼中饱含深情道。
眼前这个留声机对比如今的电子产品来说异常简陋原始,可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见证了他青年时代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你们的师母很喜欢这首曲子,还记得每年的结婚纪念日,她都会拉着我跳一支华尔兹圆舞。”
韩教授说着将黑胶唱片压入底仓,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猛的将窗帘拉开,和煦的阳光瞬间铺面整个办公室。
今日亦曾照旧人。
他闭上眼睛,就像回到了三十七年前,苍茫云海间的那个下午。
随着低沉的前奏音响起,韩教授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暮年的老态一扫而空。
他缓缓撑开双臂环抱记忆中的爱人,伴着乐符与她在阳光中共舞。
他和她以前常在明媚的阳光下跳舞,时隔三十七年,他依旧没忘了妻子最喜欢的那首舞曲。
这是不得已的中途散场,而更多人却在爱的跋山涉水中半途而废。
此刻他和妻子的舞台是壮丽苍莽的山脉,泱泱灼日化做乐符,他紧握的双手抚过爱人的裙摆,隔着无尽思念跨越时空与她相拥。
煦日永悬不落,爱意至死不渝。
舞曲渐入佳境,顾轩和周皓看着旁若无人一般的韩教授久久无言,即是震撼于这样的思念和爱意,也是感怀于这种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守。
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未装叠起来的信件,墨痕未干,韩教授那熟悉的笔迹映入顾轩眼帘:
近些日子总是梦到你,思念之情非章句能言表,女儿已经长大成家,我也垂垂老矣。星海璀璨,犹如昨日,可能唯一能够衡量爱的只有分开之后的痛苦,人们总喜欢将故去的尘封入海,在平淡中慢慢生出冷漠和清醒,不要悲伤,我们总会带着思念与遗憾在时光之中相见。
顾轩和周皓两个读着这份写了一半的信件,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风华正茂时与爱人死别,很难想象三十七年的孤寂与悲凉,韩教授就这样凭着回忆孑然一身走了过来。
“或许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爱情吧,含蓄而又质朴”,顾轩看着信件感慨万千。
“对啊,这种依靠痛觉来分辨的爱太感人了”,周皓喃喃道,他脑海中思绪万千,竟也是想起自己那份死在世故中的爱情。
在这个日新月异,连爱情都是快餐式的时代,韩教授这样数十年如一日坚持让他震撼莫名。
一曲舞罢,韩教授虽说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丝丝细汗,却是精神头十足,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带着笑意瞧向两人:
“有日子没见你们两个小家伙了,小顾是为了那副仕女图古画的事来的吧?”
“啊,什么画?”,顾轩猛的抬起头来,满脸都是大写的呆滞茫然,看的一旁的周皓和许芸溪都生出股子‘他真不知道这事’的错觉来。
“你不用这样看我”,韩教授却是摇了摇头,“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该释怀了。”
他怔了怔思索片刻,竟是说出一句让周皓跟许芸溪都觉毛骨悚然的话来:
“你身上有种跟那个先秦练气士很相似的气息,其实三十年前我就知道了,那张画里的人,终究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