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不到一个时辰,外面便又成了个雾消云散,朗月新悬的晓夜光景。
这庄子荒废日久无人打理,顾轩才睡了没几刻就叫被寻物磨牙的老鼠给咬开了靴底。
外加这间屋子实在潮气逼人,周围每一寸木头都好像泛着股子腐朽味。
无奈下他只得又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扛着扇门板满庄子转悠。
索性功夫不负有心人,找来找去终于叫顾轩寻到了一处后来翻修过的月台,忙扛着门板摸索着行上楼去。
此刻云开月现,皎洁近人,他站在月台上极目眺去,只见玉兔高悬,视野茫茫见惟有衔山一线耳。
时至立夏,又兼他修行中人,体质异于常人,自不觉晓夜泛凉。
索性横了门板在地,枕在上面卧看漫天星辰朗月,不多时鼾声又复响起。
约莫一更将尽,朗月西斜时。
顾轩恍惚间听到楼下有鞋履声纷乱响起,听动静竟是冲着月台的方向行来。
他心头微异:“大半夜的,这荒庄夜交哪来这么些过路行人?”
虽说心中惊诧,顾轩却未起身查看,依旧稳稳躺在门板上假寐,目光微阖中斜睨向楼梯口。
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着翠裙罗衫,手提莲灯的女子行上月台。
少女猛然瞧见睡在地上假寐的顾轩,登时给吓得连连后退。
惊惶难当看向聚在楼梯口的一群身影,低声道:
“大阿公,有活人在!”
楼下响起个略显沧桑的声音:“是谁,认不认识?”
青衣翠裙的女子抿嘴咽了口唾液,紧张兮兮答道:
“不认识,从没见过这人!”
俄顷一苍髯白发的老翁行上楼来,提着盏青灯凑近顾轩,低声道:
“人家睡的真酣,莫要惊扰了!”
老翁瞧了瞧他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和头顶鱼冠,这才又长吁一口气道:
“是个道门的小真人,敢一人来这庄子借宿性子定然倜傥豪放不拘俗礼,见了我族应不会责怪,咋们照办婚宴就是,切莫惊到小真人。”
说罢又吩咐那个翠裙罗衫的少女取来一床衣被,小心替顾轩盖上。
老翁则带着那群聚在楼梯口的少女行上月台,打开各处门户做迎客状。
原本荒草萋萋,鬼影幢幢的楼榭中不消多时就被她们布置的灯火通明,几如白昼一般。
不移时,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客人也逐渐行上月台,顾轩只见的富商员外,夫人小姐,男女老幼一应俱全。
应着老翁吩咐,留下来照顾他的那个少女因吃不到宴席上的果脯酒水,气鼓鼓蹲在一旁玩弄着垂下来的几缕青丝。
顾轩本就生的一副星目剑眉,风姿秀逸的好皮相。
青衣少女见他不似寻常道人那般五大三粗,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一时间竟是玩心大起,勾着手指去刮他鼻梁。
顾轩本就是躺在门板上假寐,此刻见那双纤纤玉手探将过来,又怎能无视,只得装作翻身梦呓的模样轻咳一声。
怎料青衣被他咳声一惊失了几分变化之术,鬓发两侧登时冒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来。
她惊惶中带着几分委屈,连眼眶也蒙上了一层雾气,却仍不肯作罢,跺跺脚又凑上前探手去刮顾轩鼻梁。
顾轩这下还怎生能够安然装睡,只好翻身而起伸了个懒腰,笑道:
“大梦谁先觉,多谢姑娘方才的被褥。”
“呀…”
青衣少女惊呼一声,那张羊脂玉似的脸蛋顿时涨的通红,一双水莹莹的眸子里满是羞赫。
她屈膝朝顾轩施了个万福,急忙抽身跑入宴席,糯声糯气道:
“阿公快来,那个小真人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