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摆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搭了现成的戏台子就开始一唱一和，什么“早就听我们家孩子说了，姜小姐在学校里简直是出类拔萃”、“成绩名列前茅”，一串词转了一圈，竟然没一个重复的。

姜翡看了看段正驹手里拿着的成绩单，又看了看段正驹的脸色，脸上发疼，背上发毛。

段正驹倒没说她什么，咳嗽了一声，温和地打断他们：“真是不巧，今天不得空，先回去了，下次有空再会。”

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连连道歉，又是“不该耽误”，又是“课业要紧”，又是“什么时候太太也得空，可否请您两位来家里吃顿便饭？”

好长一串客套，姜翡听得都快困了，才跟着段正驹上了车。她现在觉得姜濯跟在段正驹身边，成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都是这些语言垃圾，成了个阴阳怪气的大垃圾，倒也情有可原。

车里没有外人，段正驹戴着副眼镜，终于开始打量她的成绩单：“书是要用心读的，你这样子马马虎虎不行的。”

姜翡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老实过，低着头说：“我知道了。”

“你们那个哲学老师，讲东西都是学院派的老路子，太死。我五十年前念书的时候，老师是这么教法，怎么现在还是这么个样子？”段正驹还算客气，给她铺好台阶，说到这里，才话锋一转，不甚赞同地摇摇头：“老师水平是不行，但也不应该考这个成绩。”

姜翡只顾点头。

“今天晚上有事吗？”

今天晚上约了头发护理。姜翡想都没想，非常懂事地说：“没有。”

段正驹点点头：“正好，来家里吃个饭吧。我给你挑几本书，你回去认真读，仔细想，我下周有空再问问你。不能马虎，该懂的总要知道一点，对不对？不然以后传出去让别人看笑话了，这不好。”

姜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外公那句“我下周有空问问你”说出来，她只听见耳朵里轰隆了一声——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回了家里，吃完了饭，她像个开学的小学生一样去段正驹书房里领书，挑了足足一摞，段正驹还在几个书架之间转来转去。还好最后外婆出来替她说话了：“够了呀，再多阿绛也拿不动了。”

姜濯在门口站着，跟老太太说了再见，拿了风衣外套，正准备走，回头一看就瞥见姜翡抱着足足一摞书，从段正驹的书房里出来，仿佛是丰收的农民，只是脸上毫无喜色。

姜翡也看到他了，气若游丝地说：“不要跟我说话。”

姜濯一挑眉毛，满脸写着“正合我意”，非常客气体贴地给她让开一条路，就差做个“请”的手势了。

一路上姜翡越想越气，恨不得明天早上就在吴妈面前揭穿这人的低级骗术。司机把她送到家门口，姜翡开了门，进屋拍开灯，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之前一直以为姜濯住在段正驹家里，可是今天晚上他分明是跟她一起走的。

他也不住在段纨这边，也不住在外公外婆家里，两头有家两头不回，他是什么，树上的男爵吗？

*

把姜翡从“我下周有空再问问你”里拯救出来的是下周六的SAT考试。既然要去考试，那么自然不用去外公家里吃饭了。

飞机飞到印度洋上空，姜翡还在徜徉激动的大海里意犹未尽，把座位之间的挡板拉下去，对隔壁的施沅尔重复第一万零一遍：“真神奇，我居然第一次这么喜欢考SAT。”

施沅尔翻了个身，面无表情地戴上眼罩：“真神奇，我下个月居然要去看木乃伊。”

赤道附近的东南亚国家，潮湿黏腻的热带气候，季风常年盘踞小岛上空，海边走一会儿，就被吹得满脸都是又黏又烫的细沙。

姜翡糊里糊涂地考完了试，和施沅尔一起去酒店楼下做了个Spa，下午又出来逛街。

两个女孩子走马观花似的在乌节路上逛了一圈，看到喜欢的就买，咖椰酱、茶叶、还有一只段纨很早之前随口说过好看的包包，零零碎碎的东西装满三个大袋子，连给吴妈都买了药油。

施沅尔听她按人头分配礼物，听到后面才觉得不对劲：“你连你们家烧饭阿姨都送啊？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太善良了呢。”

“干什么？”姜翡瞪她一眼：“我来读书两年了，第一次吃到不加糖的番茄炒蛋，你知道我有多感动吗？”

“那你哥呢？”

姜翡想都没想，“不送。”

施沅尔叹为观止：“姜姜啊，你也太会做人了吧。”

姜翡很是谦虚地冲她一抱拳：“哎，过奖过奖。”

“真不送啊？”

“不送。”姜翡说：“人家打心眼儿里不待见我，我干嘛上赶着？”

两个人逛了一下午，纪念品商店、伴手礼商店，走过了长长的一条游客街，前面是十字路口，拐角有一家不起眼的便利店，姜翡突然对施沅尔说：“等我一下。”

施沅尔跟着她走进来：“你要买什么？”

姜翡头也不抬：“给便宜哥哥买礼物。”

施沅尔看她半蹲在收银台边的货架前挑挑拣拣，脱口而出：“野啊宝贝，你买……”

在姜翡一脸困惑的注视里，她默默把那个字吞了回去，往收银台看了一眼。

方盒子，蓝包装，几个黑色粗体字迫不及待地跳进眼底：

天然材料，无毒无害，强力杀蟑，全年长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