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宜嫁娶。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云海山庄门口停满了前来道贺的马车。山庄内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就连仆从也穿上了新衣。 毕竟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婚礼,江湖中够得上格的门派都来了。自从武林大会,圣血教一役后,其他门派损失惨重,云海山庄一跃成为了江湖第一大庄。 山庄的几位堂主也忙着在门口迎客。身着青衫的堂主沈青阳,笑咪咪地欢迎着来客,时不时地向远处张望,不知在等哪位贵客。 远远的药王庄的送嫁队伍终于来了。 姜若身着一袭红色的嫁衣,坐在轿中,头上盖着绣着鸳鸯的红盖头。 “为什么人类结婚要进行这么繁琐的仪式呢?”小一在脑海里发出了它的疑问。 “这种仪式,大概类似于你和你主人的契约,互相约定权力和义务。”姜若说道。 小似懂非懂地应道。 “当然,这种仪式,毫无约束力。就像你被你前主人抛弃一样。” “……” 姜若想到了自己游历这个世界那么多年来,见过各种各样的婚礼。无论在结婚时的誓言说的多么天花乱坠,最终,约束婚姻,靠的却是人心。 当花轿到了云海山庄门口后,顾言扶着姜若的手走进了山庄的大门,来到了正厅。 厅内早已坐满了宾客。顾祈端坐在上座,满面红光,笑盈盈地看着顾言和姜若走进来。周围的人无不恭喜着盟主。 两人进来后,司仪便高呼:见礼! 原本正在喧闹的正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翘首远望,等待着新人的行礼。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片呵斥声,显得十分地突兀。 “顾祈,你儿子结婚,我怎么可以不来送上贺礼?”说话的人竟然是天龙门的门主严正,只是他的脸上全然是嘲讽的神情。 对于严正的这种出场方式,顾祈心里自然是不太高兴。但是,看着满场的来宾,此时顾祈也只能笑笑,说道:“严门主快请进,我儿的婚礼,怎么能少了你这位前辈。” 严正闻言,冷眼看了看一身红袍的新郎顾言,转身走到了席间。 自从上次武林大会,严正受了重伤后,身体还未康复。这次顾祈的儿子结婚,本不想参加。但是自从看到那封信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司仪高呼:“新人行礼!” 顾言的眼睛仿佛会发光一样,宠溺地看着眼前的柳清越。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顾言还记得那个午后,假山的石堆后面,胆小年少的自己只敢远远地偷窥着顾君意和柳清越的玩耍。 他怕那个备受祖父宠爱的大哥,他怕那个女孩会看不起他。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妾生的孩子。 但是如今,却是自己站在了柳清越的面前。 顾言正准备弯腰行礼时,一道带着杀意的剑气突然凌空划过。 顾言连忙后退了几步,但是头上的红色帽冠却被打落下来,头发散落下来。 顾言抬起头,却见姜若的面前站着一个衣着褴褛的人。那人头发杂乱,甚至看不清面孔,但是手中却握着一把漆黑的剑。 “你是谁?”顾言怒斥道。 那人也不回答,直接伸手拉住姜若,便要往屋外走。 大厅内外云海山庄的弟子,纷纷拔出武器,迎战。 而在场的人看向大厅中的那个男子,不少人交头私语,猜测这人身份,也有人翘首以待,看着这出好戏。 那个男子走路的样子就像腿瘸了一样,只走了几步,却被新娘拉住了。 姜若伸手拉掉了红盖头,脸不见一丝慌乱,甚至带着笑容,精致的妆容下,衬着出尘的气质。 看着眼前的顾君意如同一个野人一样,姜若叹了口气,拿出随身的红色丝帕,帮他擦了擦脸颊,又捋了捋头发。 “新娘子和这人关系不一般啊。” “嘿嘿,有戏看。” 场中的人各怀心思。 等姜若帮顾君意收拾妥当,顾君意那张菱角分明的脸终于能够看清楚了。 “顾君意!”顾言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 “你……不是掉下悬崖了吗?” 顾君意却不理会,拉着姜若就想往屋外走。他看着姜若穿着这一袭红衣站在这里,便觉得刺目难忍。 “等一下再走。”姜若拉了拉顾君意的手,温柔地说道。 戏还没开场,怎么能走了呢? 顾君意闻言,听话的停了下来,手却紧紧抓着姜若不肯松开。 “清越!”顾言见姜若的模样,心头有点不详的预感,连忙伸手去拉姜若的另一只手,想把姜若拉离顾君意。 顾君意的剑直直地逼近顾言,其中带着浓烈的杀意,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心慈手软。 顾言幸亏收回了手,往后退了几步,否则这手都要保不住了。 “君意,今日是你弟弟的大喜之日。”顾祈终于出声道。 没有一句关心,只是指责,顾君意的出现妨碍到了顾言的婚礼。 顾君意却对这句话,毫不在意,仿佛没听到一样。 顾祈见此,眉头一皱:“君意,莫不是你的疯病又犯了吧。” 顾祈说着,便向不远的堂主江舟使眼色,示意他把顾君意带下去。 数十名云海山庄的弟子得了令,把顾君意和姜若团团围住。 顾君意没有说话,只能握着剑,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人,就像死物一般。 眼看着双方要打了起来。 “住手!”门口进来的正是失踪了数个月的顾二爷。他身后跟着老仆良叔。 席间对于这个刚进来的顾二爷,也是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啊?” “不认识,看盟主的样子,应该认识他。” “他是盟主的弟弟啊,顾家老二,顾望啊。你们这些小年轻自然不认得他,他成名江湖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 “竟然是他啊。我还以为顾望早就死在哪个角落了呢。” “如果他不离来云海山庄,那还有顾祈什么事。” “他今天来干嘛?” 顾二爷顾望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了顾祈的面前。 “二弟?你这是?”祈奇怪地看着顾望。 “我本是参加婚礼的,但是同时也有一句话想问大哥。” “什么?” “父亲当初是怎么去世的?”顾二爷说着,看向顾祈,眼中都是审视的目光。 顾祈警觉到什么不对劲,但是面上却没有表露什么。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顾祈顿了顿,似是悲痛地说道:“父亲是因为一场急症,没几天便去了。” “什么急症?” “初发是风寒,只过了两天,便变成了重症,突然就那么去了。” 顾祈似想到了什么,脸上都是悲痛的神情。 “哎,谁能想到本来身体如此康健的父亲会因为风寒而去世。” “说起来,父亲去世前还一直挂念着你,可惜你最终都没有赶回来。” 顾祈的这最后一句话,却已经是指责在顾望的不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顾望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悔,年少时以为为了爱情浪迹天涯,是多么高尚。如今再回头看看,不过是自己的任性妄为。 “当时是谁给顾老庄主看诊的,用了什么药?”姜若在一旁问道。 顾望闻言,从愧疚的情绪中摆脱出来,看向顾祈。 顾祈看着顾言牵着柳清越手的模样,怒道:“清越,你这是何意?” “只是帮顾二叔问问。”姜若说道。 “大哥,你的回答呢?”顾望问道。 顾祈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这一唱一和的。父亲死的时候,你没来,现状反倒是来怪罪我轻忽父亲的病吗?父亲生病,自然有山庄里的大夫看诊!” 江堂主本就对顾望十多年不回庄很不满,如今听了顾祈的话,更是怒目相向。 “不对,老庄主是被下毒而亡的,不是什么急症状!而下毒之人正是现任庄主顾祈。”良叔说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顾祈闻言,脸色微变,怒斥道:“可笑!父亲去世前,由庄内的孙大夫看诊,诸位堂主也在场,凭你空口一句,便想诬陷于我。” “我的侄儿云定是顾老庄主身边的随侍。他可以证明!”良叔说道。 “云定不是失踪了吗?”堂主周延疑惑地问道。 顾君意发疯那晚,也就是顾老庄主去世的第三天,云定就失踪了。众人都以为云定是被顾君意暗害了。 “他还活着。”良叔说道。 话音刚落,却见一个年轻男子从屋外走了进来,此人正是失踪一年半的云定。 只见他进来后,弯着腰,身体都在打颤抖,显然这一年多来,过的是担惊受怕的日子。 “小人云定,原是老庄主身边的贴身侍从。” 顾祈见此,脸色发青,目露凶光,看着云定。 “你想要诬陷我?” “小人没有诬陷。这是老庄主去世当晚写的血书。”云定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素色锦帕,上面沾着点点血迹。 那素色锦帕打开来,便写着几行字,字迹凌乱,一看就是在危机时刻写的。 “顾祈害我。”崆峒派掌门高玉顺凑过来,一字一句地读道。 “云海山庄果然是藏龙卧虎啊。”高云顺笑道。 周延堂主看着这血书数遍,说道:“确实像是老庄主的字迹。” 顾祈冷眼看着这些人,心知这些人今日是有备而来,再看看柳清越的神情,只怕这场婚事一开始便是阴谋。可怜阿言的一片痴心。 “大哥,你怎么说?”顾望看向顾祈道。 顾祈说道:“字迹也可模仿。要栽赃什么法子想不到。” 顾祈死不赖账地说道。管你什么证据,反正都是伪证。 姜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本就没有想通过这些证据坐实顾祈杀父的事情,只是要让人产生怀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