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琰怀里抱着零食,小声询问秋意,这电影讲的什么故事,她看不懂。
秋意见她耳朵已经凑过来,便贴近了,悄悄道:“一个连环杀手,专门杀金发女郎,这个女主角正好就是金头发。”
“房客是杀手吗?”
“不晓得。”
温琰想了想:“他长这么英俊,我觉得应该不是。”
“英俊?”秋意扯扯嘴角,不由嘀咕:“有我英俊吗?小娃儿懂啥子?”这么说着,手伸过去拿零食,被拍了一掌。
温琰斜眼瞥着,目光落下,忽而好奇:“你手啷个这么大?”
闻言秋意张开五指,让琰琰把手覆上,比了比,他得意道:“你手太小了,小朋友。”
温琰困惑,不知从几时起,他突然个头窜高,手长脚长,两条腿跟竹竿似的,头发也不剪,扫着眼睛就别到耳后去,因此愈发像漂亮姑娘了。
如果朗华是玉面凶鬼,喜怒无常的兽类,那么秋意便是半熟待放之阴柔邪花,春凉贪懒之鲜艳小蛇,年纪虽小,初见端倪。
温琰与他比了会儿手,忽然听见些微骚动,抬眸望去,银幕里,金发女郎和苍白英俊的房客含情脉脉,越凑越近,两片嘴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贴到了一起。
青蔓看着这幕,下意识往后避,但如此环境又能躲哪儿去呢?羞怯的骚红爬上脸颊,痒得很,不行不行,青蔓顶不住,双手捂住了脸。
朗华在旁边发出很轻的笑声,被她听见,脸愈发烫了。
隔壁温琰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抿着嘴乐得眉眼弯弯,秋意大为吃惊,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妹妹!你羞不羞?”
零食吃完,电影结束,果然,貌美的房客不是连环杀手,结局完美,温琰打起哈欠。
四人离开影院,此时夜幕深垂,繁星点点,大街上行人渐稀。
“你等下回去会不会遭青爷爷骂?”朗华问青蔓。
她背着手,低头看地上的影子:“出来的时候跟他说了,莫得事。”
朗华学她的成都口音:“莫得事。”
青蔓瞪过去。
虽然同说四川话,但成都和重庆还不太一样,成都话软糯,重庆话直爽,每次青蔓说“吃饭”,“好烦哦”,他们就笑,这里面“饭、烦”的某个发音,有些类似英文里的“a”,重庆发英式,成都发美式,朗华觉得嗲,常常调侃她。
秋意见温琰打哈欠,正要同她讲话,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醉汉,两只眼睛盯住他,油亮油亮,忽然兴奋地扑过来,揽住人:“妹儿,跟哥哥喝两杯。”
秋意吓一跳,火冒三丈,一个肘击:“我是你祖宗!”
朗华骂道:“喝你妈个铲铲!”
醉汉还想上前纠缠,温琰、朗华和秋意拥上去一顿拳打脚踢。
青蔓是斯文人,不动手,只站在边上望风。等他们打完,巡逻的警察听见喊声赶来,几个少年拔腿就跑。
“不好意思,下手有点重。”青蔓礼貌地朝地上哎哟叫唤的醉汉点头示意,话音未落,被朗华抓住手腕拽走。
跑啊跑,跑回打锣巷,上气不接下气,少年们捂住肚子笑弯了腰。
不想回家,四人在巷子里玩游戏,包剪锤,输的去敲刘老三家门,然后弹他脑壳。
刘老三是这里的恶霸,也是有名的耙耳朵,素日凶神恶煞,喜骂街,常醉酒,一醉骂得更凶,连狗都唯恐避之不及。
听说他婆娘最近回娘家了,没人管得住他,温琰不敢招惹,暗暗祈祷自己不要输。
此时风吹云散,月亮探出头来,星星变少,幽暗的窄巷铺着一层清冷月光,石阶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墙角长满苔痕。
“石头剪刀帕子包!”
完了完了。
温琰看着自己的两根手指被三坨石头给捶死。
“好!”朗华为她鼓掌。
秋意道:“不用怕,我陪你……”
话音未落,被朗华拽到后头:“不关你的事。”
温琰可怜巴巴地望向青蔓,青蔓叹气,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去嘛,我们就在后头。”
哦豁,连青蔓也不帮她了。
温琰站到刘老三家门前,其他人躲进拐角,探头打望。
“咚咚咚。”
“哪个?”
“我。”温琰壮起胆子说。
“你是哪个?”
温琰不吭声,继续“咚咚咚”。
刘老三动怒,摇摇晃晃出来开门,醉醺醺骂道:“日你妈哟,批跨卵跨的(废话屁话多),你仙人棺材烂了大半夜来摸老子的门板板!”
温琰使劲吞一口唾沫。
刘老三浑身酸酒臭,眼睛猩红:“做啥子?!”
温琰做出老实懵懂样,指向拐角处:“他们喊我敲你脑壳。”
刘老三随之望去,大吼:“哪个烂贼,给老子站出来,龟儿批手伸得长,老子给你砍断了喂猪!”
温琰趁机抬手往他脑门一弹,同时听见秋意和朗华喊:“跑!快点跑!”
她撒腿就逃。
四个人在刘老三的咆哮声中兴奋狂奔。
好开心啊……
多年后温琰常想,那个时候真快活啊,无忧无虑,打锣巷里每个人都好好的,乱世中努力经营生活,乐观坚强是刻在骨血里的高贵品格。秋意、青蔓、朗华和她,神采飞扬,不知未来为何物,彼此之间还没有猜忌、欺骗、伤害和离愁,如果一切停留在这时该多好?
可惜日子往前推,从不为任何人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