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泰安与舞女见她如此凶横,自己又衣不蔽体的,十分难堪,更在其口若悬河的攻击之下毫无回嘴的余地,于是落荒而逃。
第二天,朗华带着一沓相片到黄公馆做客,找黄泰安谈心。
“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你什么人?凶巴巴的,居然这么厉害。”
“唉,指腹为婚的媳妇儿。”
“这种媳妇娶回家,以后日子可不好过。”
朗华叹道:“她这回真的生气了。”
说着拿出照片摆在桌上。
黄泰安脸色瞬间转阴,难以置信:“什么意思?她拍的?”
朗华一副无奈颓丧的表情:“她疯了,说要刊登在报纸上,让我身败名裂。唉,我的名声不重要,只怕要连累你了。”
“胡闹!”黄泰安惊怒:“你们俩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个照片不准登报!”
朗华道:“我也没得办法,她那个脾气,宁为玉碎,没人拦得住啊。”
黄泰安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听我说,照片必须销毁,绝对不能泄露出去,我爸爸是极看重名声的……”
朗华问:“那咋办?底片在她手上,就算不登报,她还可以满大街到处发照片,她真的做得出来。”
黄泰安急道:“我找她谈,出钱买下总行了吧?我就不信她不爱钱。”
朗华想了想,长叹一口气:“好嘛,那你搞快点,我担心她这下已经去报社了。”
黄泰安这个二世祖,素日在他父亲面前装成乖孩子,私下却吃喝嫖赌,抽大烟,玩舞女,看似五毒俱全,实则内里仍是个草包,被朗华和温琰联手摆了一道,狠敲一笔,事后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懒得多想,只当破财消灾罢了。
青蔓因此摆脱了此人的纠缠,但她并不赞同朗华和温琰的做法。
“你们这样,跟仙人跳有啥区别?万一他找警察来咋办?”
朗华叼着烟数钞票:“我们又没有逼他掏钱,他鼓倒(非要)要买照片,像个傻批一样,我有啥子办法?”
彼时南京国民政府尚未发行法币,重庆市场上流通的商业银行纸币以美丰券最多,朗华将五十张十元面额的兑换券分成三份,递给她俩。
温琰拿着钱高兴得直转圈,然后蹦蹦跳跳,上楼把钞票藏好。
青蔓心里却不太舒服,坚决不要这钱。
朗华轻笑:“是不是要我帮你换成银元?”
青蔓撇了撇嘴:“只要能赚钱,你是不是违法犯罪都肯干?”
朗华面无表情瞥着她,随手拿过纸钞,扬眉道:“不要正好,我和琰琰对半分。”
看那神情,已然懒得跟她争执。
这倒比吵架更令人难受,青蔓想,为什么自己总在他身上受到挫折?究竟如何才能不被他轻而易举左右心情呢?
温琰下楼来,朗华已经走了,桌上还留着几张美丰券。
她看青蔓脸色不对,问:“又吵架了啊?”
青蔓目光黯淡,闷闷地问:“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温琰思索道:“他可能觉得你对他有意见。”
“那他肯定很讨厌我。”
“哎呀,不要乱想。”温琰赶忙安慰:“他身边就我们几个亲近的死党。”
青蔓摇头:“你没看到他在外面那么多狐朋狗友。”
温琰笑:“那你有没有见他给哪个朋友分钱啊?”
提起这个,青蔓拧眉对她说:“你们用这种歪门邪道的方法赚钱,不怕出事吗?他不像话,你也跟他一起乱来。”
温琰挠挠头,觉得都有道理,一时也分不清他们二人谁对谁错,她虽爱财但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所以听谁的都行。
这时青蔓忽然问:“秋意最近怎么样了,给你写信没有?”
温琰倒是愣了一愣,随后大喇喇笑道:“写啦,还不是那样,没啥子新鲜事。”
秋意的来信,她回过两封,之后便觉无话可讲,每次提笔,总感到言语匮乏,她心下疑惑怎么会这样,后来细想,似乎他们以前待在一起就是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吃喝拉撒,琐碎寻常,现在特地写在信纸上,倒局促得很。
如今温琰的心思尽是钞票,连远在他乡的秋意也排到后面去了。
青蔓摸着手指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琰琰。”她忽而低声开口,唤一声,抿住嘴,犹豫着没有继续下去。
温琰不解地看着她。
青蔓沉默良久:“有时候我觉得朗华对我很亲,有时又离得很远,我已经搞懵了……琰琰,反正你早就晓得我对他的心思,你去帮我问一下,他对我到底怎么样?如果他没那个意思,我就趁早死心了,还能过得轻松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