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手,年轻男人的尸体瘫软倒地。
直到此刻,那湦才看到之前倒下的中年男人,脖颈开始涌出大量鲜血——
危厄之刃果如传闻所言,出鞘便要索人性命,回鞘之时滴血不沾。
那湦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前世一代枭雄于乱世逐鹿,是何等的心狠手辣、杀伐果决,他自然没少听说;但因为鲛人离水后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加上为救慕奕寒,他又几次三番险些搭上性命——
旁人看来,他就是个风都吹得倒的病秧子。
的确,为了不成为慕奕寒的累赘,他不曾陪对方上过战场,也不曾亲眼见过慕奕寒杀人。
而此刻,他看见慕奕寒正平静地擦拭着怀里的“宝贝”,旋即还刀入鞘,就像是刚才碾死的不过是两只蚂蚁。
“还愣着干嘛?”抬头看见他还愣在门边,慕奕寒小声提醒道。
那湦缓缓走进船舱,赤/裸的双足在地面的木板上留下一排水印;慕奕寒看着这排脚印朝着自己缓缓走来,突然喉间一紧。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
自己在那湦面前杀人了。
他紧张地双拳攥紧,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湦的反应,就这么垂着眼睑,看着那一排脚印正一点点朝自己靠近,终于在身前两尺处停下。
“那湦……我……”局促间他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只能沉声道:“抱歉。”
他道歉,不是为了地上那两具正在失温的尸体,而是为了——
“吓到你了?”
他深深地呼出两口气抬头,很想要上前安慰,但最终对上那湦那双幽蓝色的眸子,还是如前世一般,将两只想要伸出去的手克制地背在了背后。
那湦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摇了摇头轻声道:“是你说,用幻术就可以了,不难的。”
“慕奕寒——”重生之后,他第一次如前世一般,双眸死死地锁定在慕奕寒身上,内里的情绪却已经全然变了,“为什么杀人?”
慕奕寒双拳攥紧,避开那湦的眼神,咬紧牙关,半晌后才道:“我改主意了。”
离开龙灵台前,那洵千叮万嘱,除了让幼子务必平安归来外,说得最多的无非三点——
要送海上那艘大舟和上面的异族全部离开无镜海的海域,最好再寻回之前消失的八名鲛人探子;还有,如非必要,不要伤害无辜性命,只让结界抹去他们的相关记忆就好。
刚才死在慕奕寒手下的两个男人虽然粗鄙不堪,但那湦能看出,他们两个就是北冥舸上最底层的烧炭工人,不过是受雇于头上的主子,实在罪不至死。
他知道慕奕寒狠辣决绝,却一时无法适应,亲眼看着自己爱过的男人,居然如此冷血无情。
“呵——”
他看着慕奕寒,突然冷笑一声。
也难怪……
莫说是两个陌生人,上辈子他陪慕奕寒十年,赔进了一条命,不也就换来那两个字?
江山天下,高位权柄——
慕奕寒的眼中从来只有这些,又何曾有过“情”。
只是他想不明白,既然如此,慕奕寒还来寻他,管他鲛人族的闲事做什么?
不过此时此地,的确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好时机,船舱里的两个人都明白。
那湦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他们身处的小小船舱,放出灵力探查附近走廊,很快将值守的人全部拽入梦境中。
等他回头,才发现慕奕寒还没有跟上来。
这一路上,只需要一个眼神动作,慕奕寒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会怎就突然磨蹭了起来?
他疑惑着,重新回到刚才的船舱内,看见慕奕寒扒着刚才半开的闸门边框,半个身子探出船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
他正要发问,慕奕寒已经重新钻回了舱内,扒拉了两下脚边的尸体,翻出个火折子就又往闸门的方向去。
十年相携的默契不止在于慕奕寒了解他,他也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慕奕寒想要做什么——
船舱外,北冥舸的船身整个被鲛绡覆盖包裹,而鲛绡的特性,则是极易燃于明火;鲛绡一旦被点燃,除非完全浸泡进水里,否则不管是大风还是泼水,都扑不熄火苗。
北冥舸船身虽由精铁打造,但为减轻船体自身的重量,内部譬如那湦脚下踩着的“地板”,多为木质结构,也是极其易燃的东西。
慕奕寒这是……
要送整个北冥舸上的活人“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