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禄。”他上前两步,推了推怀里的奚汐,“能麻烦你,替我送奚汐回龙绡宫休息吗?”
云禄虽单手扶住了奚汐,但整个人还是愣在原地没动,只用询问的目光投向慕奕寒。
直到对方默默点了点头,他才躬腰低头,将那湦怀里哭得早就直不起身来的奚汐接走。
那湦看着云禄的背影,远远目送二人离开,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云禄这么块榆木疙瘩、冷面神,刚才从自己怀里双手抱走奚汐的样子,怎么莫名的有点温柔?
还有奚汐。
奚汐从小就很依赖那湦,这刚受了惊吓,连那湦都以为自己要把人送走,奚汐得跟他哭唧唧地撒娇耍赖好半天呢;这次怎么一句不愿意的废话都没有,就这么“娇滴滴”地躲云禄怀里,痛痛快快就走了?
还有再之前,他问奚汐为什么半夜不睡觉跟着自己,被对方一声惊叹打断了。
可仔细想想,他半夜偷偷离开寝殿,明明避开了龙绡宫和龙灵台的全部侍卫看守,怎么奚汐前脚跟来,慕奕寒后脚也带着人拍马赶到?
那湦回过神来,越想越不对劲,一摇鲛尾就要朝着奚汐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那湦——”慕奕寒一把将人拽住,“放心吧,云禄稳重,肯定会照顾好他的。”
那湦愤愤地甩开被慕奕寒攥住的腕子,“我就是怕云禄把人‘照顾’得太好了!”
“奚汐他还小呢!”
慕奕寒无奈地将手背到背后,“他比你也小不了几岁。”
“慕奕寒——”那湦愤怒地瞪着慕奕寒,疾言厉色道:“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啊!美男计?”
“你该不会觉得奚汐若是真喜欢上了云禄,我就会让你们留下了吧?”
“我可以控制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吗?”慕奕寒微微蹙眉,“那我为什么不能让你……”
像前世一样爱我,或者至少,不要像现在一样恨我。
慕奕寒没有说下去,但意思那湦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他抿紧下唇别过脸去。
的确,他不希望奚汐跟云禄之间有什么牵扯,但刚才的话也还是气话一句。
莫说旁人,就算是当事人自己,也不可能随意操控“爱恨”,否则上辈子,他也不会错得那么离谱;况且就算真要用“美男计”,也不该是云禄这块木头,第一次见面就能把奚汐气哭。
可道理归道理,只要想到慕奕寒,想到刚才云禄抱着奚汐的样子,他就还是生气。
两个人就这么不言不语地伫立在崖边,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慕奕寒望着悬崖边那株蚀心草,良久后才道:“你是为了‘它’来的吗?”
那湦已经懒得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了,只默默白了慕奕寒一眼。
慕奕寒“心领神会”,酸溜溜道:“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刚才你怎么舍得不亲自送奚汐回去。”
他知道那湦紧张奚汐,因为曾经那湦更紧张他,不过很可惜,那也只是“曾经”。
“那湦——”他又默了片刻才接着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这一次那湦没有犹疑,斩钉截铁地肯定道:“是。”
“可是下午荆大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关于服用“蚀心草”的所有后果。
“就算你服下蚀心草,分化的事实也不能改变!”慕奕寒急道:“而且,你忘记的不止是我……还有……”
“那十年间的一切。”
“我知道。”那湦微微偏头,看着慕奕寒一脸云淡风轻,“可是——”
“那又怎么样呢?”
那十年间,他的眼里、心里,甚至整个生命里,除了慕奕寒,又何尝有过别的东西?
即便抹去那十年,他记忆里的父亲、兄长和皇嫂也都不会有一丝改变;所有人都仍然会爱他、珍惜他,他仍然是无镜海最尊贵的小殿下——
根本没有任何损失。
那十年根本就是一场错误,原就不值得留恋。
“好。”
慕奕寒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从崖边一跃而下;不等那湦有所反应,他已经带着那株蚀心草,重新回到了那湦面前。
那湦看着眼前的人仍穿着白天那身红衣女装,手里捧着的,可能是这无镜海底唯一的一抹亮色——
两相比较,一时竟也分不出是谁更耀眼。
他看着慕奕寒赤足踩在崖边的乱石上,不知是不是刚才采草时又碰到了足底的烫伤,右脚接触到地面的刹那,慕奕寒低了低头,用鬓边垂落的一缕长发,遮住了自己微微蹙起的眉头。
眼前这副图景,像极了一个明艳的“大美人”,怀里捧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想要献给自己的心上人时,“娇羞”地垂下头,竟也有几分“人比花娇”的味道——
那湦觉得,如果没有前世那些惨恻的记忆,自己也许是会心动的。
虽然他已经心如止水,但想起之前缠上慕奕寒小腿的那条“破尾巴”,他还是立马化了人形,偏过脸去,不愿再看,却听到慕奕寒柔声道——
“那湦,忘了我,你会过得比较好吗?”
也许不会更好,但这世上,大概不会有比那十年间更糟糕的日子了吧。
那湦莞尔,抬眼扫过慕奕寒,轻颦浅笑间竟也风情无限。
他微微扯了扯唇角,淡淡道:“会。”
慕奕寒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他默默扯过那湦的右手,缓缓将怀里的蚀心草交到了对方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