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传进了玉绥的耳里。
他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如果有人在八年前便在宫中埋下流珠和庆春两枚棋子,布线长久深远,就只是为了等到现在,来谋害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显然并不会如此简单。
这才短短几日,京中风向一变再变,矛头直指向安阳公主。
有人想要害蛮儿性命,有人趁机落井下石……
背后之人同安阳公主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八年前,安阳公主也只有十四岁,娇生惯养的天之娇女,娇养在深宫里,有昌隆帝和太后庇佑着,谁会与她结怨?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
又或者说,谁会不怨她。
怨她之人里,会不会有同她骨肉相连的血亲呢?
就算现在他已经知道,当年在江南,娘不过是她的伪装,她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也不过是她随口编造的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我亲娘死的早,我爹又续了弦,继母不喜欢我,嫌我碍眼,却又想拿我换一笔不菲的彩礼,便给我说了一门亲事,要把我送给六十岁的老员外做小妾,我是不愿的,便趁乱逃跑,逃到了柳州投奔我姑姑。”
素娘曾这样笑着说起她的身世,但说这话的同时,她的双眼却微红的泛着泪意。
她生于这世上最有权势的皇室,生母是贤妃,父亲是昌隆帝,她是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掌上明珠。
若她要嫁的人,并非她所愿。若她的生母贤妃,也真的并不喜欢她。
可这世上的人,哪里又会半句真话都不讲。
她也曾酒醉微醺,轻枕他的手臂之时,轻笑问他,“陆郎,若有一日,我家中寻来要带我回去,你会不会留下我?”
他自是回答:“当然会,你我已是夫妻,谁也不能将你带走。”便是亲生父母也不可以。
她高兴地笑了,笑意醉人,又似酒气涌上,面若粉桃,眼眸迷离,偏还固执的问他,“那若是,若是你挡不住他们,我被他们带走,关进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你会来救我吗?”
她喝醉了,每一句话都问的奇怪,他也依旧认真郑重回答:“当然会,便是你被他们带到天涯海角,天上地下,我也会找到你,带你回我们的家。”
她终于不再问,只缩进他的怀里,像是渴求着他的温度,“我们的家吗?”
是不是她的真心被包裹在她的谎言之中,又会在偶尔醉酒时不经意说出的酒话里?
他这些时日,虽忙于查案,私下里却一直在追寻她的过往。
“十五年前,宫中曾出了一场动乱,听闻是有位妃嫔发了疯,谋害皇子皇女,大皇子、二皇子、二公主、四皇子,皆亡故于那一年,五皇子也就是静王与安阳公主虽被波及,却侥幸逃脱活了下来,可也大病了一场。”
“二皇子是贤妃长子,比安阳公主大上三岁,兄妹二人感情甚是好。”
“二皇子夭折后,贤妃病了大半年,安阳公主就被太后接到身边抚养。”
“再后来,便是隔了一年多,贤妃就怀上了九皇子,更是无暇照顾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便一直住在太后宫中,直到十五岁及笄,陛下为她赐下封地与宫殿……”
这些信息太过流于表面,却还是让他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碎星耳朵一动,不经意朝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主子,来了。”
“嗯。”玉绥依旧端着茶,看也不看茶棚外,打马疾驰经过的一行人。
这里是京城四十里外,官道旁的一处茶棚,茶棚里只有两桌人,正在此处歇脚。
来往之人更是寥寥无几。
半个时辰前,曾有侍卫护送的一列马车经过此地。
而现在,又有一行身着劲装打扮的武夫经过。
店家转过身,便见方才在此已经喝了快有大半日茶的两位客人留下茶钱,起身走了。
他丝毫不曾察觉出什么,只收了银钱转身继续烧茶。
是夜幕降临之时,月色清辉,刀剑相击。
终于分出了胜负。
玉绥用刀尖挑开了被踩在地上的人的蒙面,下一刻此人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而手腕一转扔出手中暗器……
宫门刚开,朝臣们正要入宫上朝之时,却听得昌隆帝近侍匆匆赶到玉华门前传口谕:“今日歇朝,各位大人请回。”
“相爷留步,陛下要见您。”
便连左相也不明所以,他上前问道:“常公公,这出了什么事,今日怎会歇朝?”
昌隆帝勤勉,若非是身体不适,轻易不会歇朝。
常禄神色凝重,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旁提起,“相爷可还记得德妃?”
德妃谋害皇嗣,罪当凌迟处死,株连九族,德妃娘家青州陈氏无一人幸免。
常禄边走边同左相解释:“小郡主被下毒一事,与德妃有关。”
“怎会?”左相迟疑。
常禄便道:“玉王昨日捉拿贼人,原是生擒,不想贼人留有一手,中伤玉王后自杀,自杀前留下一句话‘苍天有眼,青州陈家一百八十条性命,会让赵家一一偿还’,陛下今晨知晓此事,龙体欠安……”
他说的含蓄,左相却听懂了,陛下龙体有恙,德妃一事又是陛下多年心病,如何会有心情上早朝?
*
赵容蓉诧异,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话,“青州陈家?”
这四个字,尘封多年,从不曾有人提起,而今却忽然出现。
“是,公主。”玉禾点头,“护送庆春的侍卫都听见了,前来劫走庆春的贼人临死前提过青州陈家。”她将那贼人临死之前的话复述了一回。
赵容蓉陷入了沉思里,青州陈家这四个字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玉禾犹豫了片刻,方才轻声道:“公主,还有一事。”
“玉王昨日抓人时,受伤了……”
赵容蓉抬眼看她,神色宁静,“他受伤了自有太医医治,你与我讲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