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怀瑜微微偏头,袁沃瑾收回视线,从床上坐起,想起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腿无法动弹,仿佛失去了知觉,却又密密麻麻如银针钻肤。
先前林中搏斗之时,为分散人群的目标,他弃了怀中的旌旗引众人去夺,而后借机逃出,那时大腿受创,他本以为无碍,却不与多时,受创的腿便开始发麻,似乎并非是普通的创伤。
低头间,发现自己换了一身结净衣物,他不免多瞧了两眼,因常年身处战场,他没穿过多少便服,仅有的几件便服也是每逢年节才拿出来穿一穿。
而今身处楚宫,除去小皇帝有意拿他做趣之外,他吃的穿的,是从未有过的富硕,只是暴君无幸民,光是这件衣裳便不知压榨了多少百姓的税收。
“醒了?”
听到小皇帝声音,他扶着床榻坐回去。
楚怀瑜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而是玩弄着手中的弹弓问他:“朕很好奇,你是如何引诱朕的雪猊,叫他那般与你亲近。”
提起那匹雪狼,袁沃瑾更有所疑。
若说是小皇帝刻意刁难他,雪狼不该与他那般亲近。
可若是他有意以雪狼庇护他,此时又怎会来问自己如何征服那头狼?
得不到回话,楚怀瑜转头看向他,以待他的回答。
然而床上那人别开视线,仍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楚怀瑜从案前起身,近至榻旁,坐在他腿边,好声好气地问:“同朕说话,便这样废你的力气?”
较之先前的挑衅之态,面对他忽然的转变,袁沃瑾有些诧异地抬眸与他对觑。
他灿色眼眸中的期许就如同那日大殿初见时闪着光芒,除去逼迫的语气,此刻完全是一副关怀的态度,仿佛他面对的人是与自己亲近已久的旧识。
可这一切都是假象,不过是他故作温情,欲擒故纵罢了。
见他眼中冷意不减,楚怀瑜伸手掠起他胸前的一缕发丝,而后低笑道:“将军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像什么吗?”
他笑着眼看向袁沃瑾,语中带着宠溺的意味:“像产后未愈同朕撒娇的妃子。”
袁沃瑾:“……”
尉迟睿及梁宜一进账内,便见到这副“郎情妾意”的画面,二人都不觉偏过脸去。
尉迟睿轻咳一声:“陛下,梁太医来了。”
相视的二人同时转开视线。
涩于调戏他人的楚怀瑜,暗自在心中打了一个颤,方才他却是想要拿他做笑,怎说出口的话便变得这般肉麻不堪了?
为掩自己的尴尬,楚怀瑜从榻上起身,掩拳清了清嗓音:“替袁将军瞧瞧他的伤势。”
梁宜领命上前,他置了手中的医药袋坐在床侧,转身要掀开盖在袁沃瑾腰下的被子,袁沃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止住他的动作。
梁宜不但不惊,反倒露出慈爱的笑:“公子不必担心,老朽只是要看看你的伤口。”
袁沃瑾松了几分防备,有些怪异地开口问他:“你叫我什么?”
忽听一道陌生沙哑的声线,楚怀瑜转身看向床上的人,见他盯着梁宜似是有些诧异,他半挑眉峰,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被褥揭开,楚怀瑜主动转身背开他。
梁宜微微卷了袁沃瑾腿上一截裤袖,而后取了一枚银针扎下去,袁沃瑾只觉一阵刺疼后便什么痛觉也没有了。
梁宜抬头问他:“可有痛觉?”
见他不回话,梁宜又取了一根银针:“冒昧了。”
随后将那银针刺入了他腰间,袁沃瑾痛得一激,然而梁宜捺住他的腰,只道:“公子不必惊慌,这只是试针。”
试针结束,梁宜收了银针,卷回他的裤腿盖回被子,而后收了银针包裹,随后走到楚怀瑜身前屈身禀道:“陛下,袁将军因此前牢狱伤势未愈,此次剧烈争夺中又拉伤了肌骨,损了腰根,外加伤口在丛林中染了一些毒草,故而一时难以下榻。”
不知听了哪一句,楚怀瑜转身看了看榻上的人,面色忽然严肃起来:“你说他的腰——怎么了?”
梁宜觉出他话语中渗出的冷意,小心答道:“回陛下,只是一时之创。”
楚怀瑜目光打量着他,又道:“他不是食了仙草么,怎还会中毒?”
“这……”梁宜一时也答不上话来。
“还是说,端王的病情所谓好转是在敷衍朕?”他语中冷意更增一分。
梁宜一惊:“陛下明鉴,臣不敢有所隐瞒,端王的气色却有平稳,至于这仙草……臣尚未研究出这其中药理。”
“那就奇了,”楚怀瑜转头看向袁沃瑾,“莫非这传闻中的仙草还会择人而医?”
梁太医沉默不言。
楚怀瑜未再追究,命梁宜道:“既重伤未愈,这几日便暂缓取血,以免沉疾染给端王。”
梁宜领命道:“臣遵旨。”
而后,楚怀瑜径直走出营帐,未再瞧一眼榻上之人,尉迟睿跟着他一同出帐,梁宜回头瞧了一眼床上的人,才转身离去。
几人走后,营帐中莫名有些空荡。
袁沃瑾朝方才楚怀瑜坐过的毛榻上看去,只见案上放置着一套全新的衣裳,衣襟处是那枚已被擦洗干净的免死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