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小皇帝要出宫,尤暨出疆之前,特来劝阻,十五日辰时一刻便在承阳宫前跪见。
面对他衷心劝谏,楚怀瑜颇觉头疼,便允了他进殿。
尤暨进殿便道:“陛下莫非忘了十四年前……”
“将军好意朕心领了,”楚怀瑜断去他的话,“可朕又不是去赴死,朕不过是……同爱将一同出宫赏花灯罢了。”
“爱将”一词被他说的飞快又含糊,像是同老父亲道出心中情郎的闺阁女子一般,说完还有些不自在。
尤暨半跪在他面前,抱拳劝言:“陛下在老臣心中,并非不辨是非之昏君,臣知陛下手足情深,可老臣仍是要说,若是您割舍不下这一份情意,于端王,于太后而言,皆是困障,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当以国本为重,而非儿女私情。”
楚怀瑜坐在案前:“老将军劝诫朕的这一番言辞,可也曾这般劝过少将军?”
尤暨沉默。
楚怀瑜耐着性子把话说得更明:“同为将臣,将军心里清楚,郑国此将是历朝罕见之奇才,善谋略,战骁勇,惜便惜在他非我楚国战将,若非如此,将军必然比朕更欣赏此人,毕竟中原楚国,堪称青出于蓝者,除他之外,别无他人。”
他从案前起身:“朕相信老将军并无异心,这儿女情长也定是摆在一旁,只怕老夫人常常给您施压,为人臣,将军是良臣,为人夫,将军是好丈夫,可为人父,将军到底还是掺了些糊涂。”
“子不教,父之过,少将军有雄心,可到底缺少了些才能,将军倒是真心诚意在担心朕的安危,可将军夫人是耽怕朕宠外臣灭亲臣,怕老将军您失了威信,更怕朕听信佞臣之言,怕那袁将军报当初的仇,伤了少将军。”
尤暨彻底沉默。
楚怀瑜拍拍他的肩:“将军的忠贞,朕不会忘记,只要少将军安分守己,朕便也不会无辜听信他人之言,损及你将军府这唯一的独苗。”
西宫遥雪殿。
扶邱站在窗侧,同坐在窗前的人道:“王爷,您当真不见陛下么?”
楚怀安正在绣制香囊的封袋,听他问话淡然回道:“以此打消陛下见我的心,也好让太后不再为难他。”
扶邱:“可陛下今日要出宫,王爷不拦着吗?”
手中的动作停下,楚怀安思绪飘离地抬头看向窗外,那时,他摔断双腿,母亲出宫为他祈福,小皇帝求得同往,然而出宫之时遇到刺客,母亲为了护他身中箭伤,回到宫中之时已经奄奄一息。
而后父皇便一病不起,随了母亲而去。
八岁那年已身为帝王的小皇帝曾求过太后一次要进香天佛山为他祈福,那张哭花的小脸抽噎着,只是为了求得他的原谅。
可那时他同他说了气话:“陛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必求得臣的原谅。”
自那以后,他便再未曾出过宫。
扶邱:“王爷?”
思绪拉回,楚怀安低眸,继续绣着手中的香囊:“随他去吧。”
这些年他既是去不得,不敢去,也是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母亲,可如今能有一人让他忘却不快,值得欣慰才是。
瞧着西宫所在方位,挽月哀叹一声:“若是端王殿下的腿疾已愈,便能陪陛下一同出宫看花灯了。”
说罢摇着头转身,却见楚怀瑜此刻正在她身后不远处,她吓得急忙捂住了嘴,含糊吐字:“奴婢该死。”
楚怀瑜沉着一张脸走过。
尉迟睿路过她身侧敲敲她的脑袋:“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挽月冤道:“奴婢不是故意要伤陛下心的。”
此刻两仪轩。
“公子,您起来瞧瞧。”梁宜边收着自己的医药箱边道。
袁沃瑾被啊蕴扶着起身,但因轮椅坐了几日,此刻腿有些麻,啊蕴没能扶住,导致他身子一沉半跪而下,与此同时,眼前现出一双绣着龙腾的靴履。
随后只听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头顶落下:“爱卿不必行如此大礼。”
袁沃瑾:“……”
见楚怀瑜进屋,梁宜从药箱里取了一枚手心大小的药匣展至他面前:“陛下,这是碧落丹,只要袁公子吃下,便会使不上任何武力,如同常一般人不会对您造成任何伤害。”
楚怀瑜合上药匣:“朕不需要这种东西。”
梁宜:“可是陛下,这袁公子的身手……”
楚怀瑜:“退下吧,朕有话要单独同他谈。”
梁宜还想再说什么,到底只得应声而退,啊蕴也随之谴出。
屋中只剩下二人,楚怀瑜开门见山:“朕想要一枚护国勇将,能为朕出生入死。”
袁沃瑾撑着地面缓缓起身,波澜不惊地反问:“陛下拿什么来做交换?”
“将军想要什么?”楚怀瑜毫不吝啬地开出条件,“享之不尽的荣华,至高无上的权力,亦或朕的半壁江山。”
说罢从袖中取出半枚虎符置于案前。
袁沃瑾低眸看了一眼,而后伸手推开那半块虎符:“臣都看不上。”
落在他指尖的视线收回,楚怀瑜抬眸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袁沃瑾不急不慢地上前两步,立在他身前,虽说身形有些压迫,楚怀瑜却并未躲开,直面而视。
低眸俯睨了他片刻,袁沃瑾附身而下贴在他耳旁暧昧不清地低语:“臣想要——陛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