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直接栽了个猛扎。
计倾然嗓子差点破了音:“不是,你说啥?”
他觉得刚才不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就是这人脑袋有点毛病了。
又联想了一下那张长宁的脸。
长宁啊——地方又小又偏,风吹日晒是一个不落。网上经常能看到关于长宁建设的新闻,新闻里出现的小孩,不是黑泥就是煤球……
现在,这个古往今来只会帮一个退网一年的Sleepy说话的人,居然,在帮这个长宁小土书呆子说话。
这现实?
许恣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点什么,萌生了一种直奔地缝的冲动。
他实在是有点太不过大脑了,所有的锋利言辞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是下意识地排斥这那个称呼,才说出了这么别扭的话。
计倾然刚要说话就被他打断,“许恣你他妈——”
“给我闭嘴。”
“……”
计倾然欲言又止,好几次开口都不得已咽进了肚子,只好强硬地把自己的注意力挪到正前方。
精神了大半,却心不在焉地开车。
过了片刻,又替许恣气不过。
之前在微博上都因为这小土包骂成什么样了,现在还不许他再说。要知道像许恣这种条件的,只要现在下车站路边个五分钟,就铁定有人会过来要个联系方式。
那什么条件的不都有?用得着包庇一个小土包?
妈的越想越气。
等红灯亮起,计倾然把车停下。
他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摆出来语重心长的态度:“许恣,你说你现在干什么呢?”
许恣没有回应。
计倾然一字一顿,继续强调着:“你,现在,正在因为一个小土……因为一个室友,跟我——”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在计倾然的角度刚好看到了许恣的脸。
他一只胳膊支在车座的扶手上,拖着半张脸,修长细直的手指覆在眼睛上,从食指和中指的缝隙中,流露出阴鸷的目光。
就像一个已经定下判决的执刀者。
“……”
计倾然忍不住咽了一口。
他觉得自己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勇气,本来想说的是“跟我划清界限,还闹翻脸”,现在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最后讪笑一声:“跟我在这……”
许恣挑眉。
想听他究竟放了个什么屁,好决定一会是把他踢下车,还是拎下车。
计倾然被他这么一瞅,更是慌乱,感觉脖颈后面都在丝丝冒冷汗,终于觉得自己挺好笑的:“……撒娇呢么。”
许恣:“……”
撒、娇。
?
计倾然说完之后才发映过来妈的好像更不对了,再看到许恣缓缓扯起来的嘴角,险些把舌头咬下去。
绿灯一亮他就逃也似的冲了。
他有种预感。
今天得死在车上。
-
许恣到家的时候阳光正艳。
落地窗上被映出来了金黄色的光辉,像块金箔,阳光下的盆栽就在那下面享受般地沐浴。
计倾然的嘴碎还在脑袋里面嗡嗡地回响,许恣难得地羡慕了一把人家的清闲。
他把大衣挂在衣架上,想着也不能让植物晒干,便从一旁的水桶里舀出来一碗水,刚想习惯性地浇下去。
就发现上面已经沾上了一层薄薄的水珠。
许恣稍愣了一下。
他没吩咐过别人,许家的那些人也没有哪个有胆子进他的屋子。能管这几盆花的,只有江困。
注意力又移到了旁边的水桶上。
这个水桶是那种精致的小木桶,上面还有这几条栩栩如真的雕龙琢花,当时去挑花的时候人家看小伙子长得带劲才给的,专门用来放置水的。就算没有这个用途,它也可以作为一个精美的装饰。
许恣记得,他临走前接满,几天回来之后,竟然还是满的。
只不过位置,从台子上变到了地上。
他虽然熬了夜,脑子转的不够快,但不代表一点也不会转。
有些人情世故,他没有亲身经历过,却因为他的家庭背景和出身地位,让他曾远远观之,再敬而远之。
不过现在。
他的想法只有一个:他摊上麻烦了。
一个很大的,麻烦。
说得再准确一点,姓江。
从自己心里对她有一点点愧疚开始。
他就知道自己可能多半要栽。
从豆浆机,到领带换糖果,从计倾然说她不想让她听见,到现在网上那么多,那么多人都在嘲笑她,讽刺她。
从什么时候,他这么想保护这个人。
而江困却一无所知,像个无忧无虑的小精灵。
天天学习,不是背法典,就是研究那些别人都不研究的数学问题。
然后,在他不在的时候帮他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会把小木桶舀空,再去接水,费劲的搬回来——却不够力气挪不上去。
最后自己收拾这一路上洒下的水,把瓷砖擦得这么亮。
……
许恣真的有点累了。
他觉得现在自己欠了点债,得还,可人家却不知道自己借了钱。说到底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他甚至都不敢想,有一天江困知道了他的身份,看到了网上那些粗俗的言论。
看到那个“小土书呆子”。
之后还怎么面对他。
还。
有没有那些糖果。
许恣坐在藤椅上,没有进屋子。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从额角到下颚线,困倦却又不失锋芒,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脸上留下一团乌青色的阴影。
临睡着前的最后一秒,他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要不就,躲远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