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农田里泼下一瓢水,溅落在嫩绿的菜叶上,水灵灵的好看。
沈近竹低头洒着水,时不时挽起袖子拔掉几根杂草,看起来十分闲适淡然。唯独耳尖,不知为何有些红。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突然从楼上传来。沈近竹将木瓢放下,抬头看去,“醒了?”
定定望着农田中的他,尹欢微微一笑,“嗯。”
感觉她好像有些异常,沈近竹又仔细看看她,“可还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啦!”她现在看着面色还不算好,可精神却不错,嬉笑着应一声,趴在栏杆上问,“沈近竹,你有酒嘛?”
清亮的声音,砸进安静的空中,蝴蝶翩跹,微风清扬,瞬间好像所有事物都鲜活起来。沈近竹也不由得一笑,整理衣袖走出来,“你又馋酒了?”
片刻之后,二人坐在屋顶上,尹欢手边多了一个小瓷坛。略有些嫌弃地晃晃它,尹欢问道:“这是什么酒呀,这么少?”
“喝就是了。”拿出两个小杯子,沈近竹打算接过来倒。
尹欢却拦下他的动作,皱眉撇嘴,“喝酒就是要用坛,要大口!你这小杯,太没劲了。”
拂开她的手,沈近竹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便把坛子递给她,倒是也不多言。
微微挑眉,尹欢咧嘴一笑,举头给自己灌下一大口。辛辣的味道冲鼻,她猛地咳嗽几声,咂巴两下嘴道:“醽醁酒?”
“是。”举着小杯细品,沈近竹点点头。
只看他的性子,还以为是些寡淡的酒,没想到却这样猛烈。尹欢低头,晃两下酒坛,看着里面荡起来的绿波,突然开口道:“明日,我就要走了。”
捏着杯子的手瞬间一滞,沈近竹下意识垂下眼睫,半晌才道一声:“嗯。”
没料到他反应就只是这样,尹欢转头去看,却也瞧不出别的情绪,心情又反而别扭起来。“你就,只是嗯一声啊。”
“不然呢?”急急开口,沈近竹语带嘲讽,仰头喝完杯中的酒,“突然来到我身边,又突然离开的人多了。如今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有何特别?”
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尹欢垂头,闷闷开口,“我离开,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沈近竹的面容却更加冷峻,手指把玩着酒杯,越转越快,“谁不是为我好?爹娘为我好,将我丢给青阳派。师尊为我好,没有让我真正成为恪守规矩的弟子。如今你也要为我好。大家都在为我好,却不知我好在哪了。”
这天,没办法再聊了。尹欢说不出话,只好一个劲地喝酒。那小坛倒也神奇,她喝得猛,却也没有减下多少。只是她的神情,越来越迷离。
一旁的沈近竹,静静看着她,时不时伸手稳住她摇晃的身形。身旁的酒香越来越浓郁,沈近竹皱眉,拦下了她再次仰头喝酒的动作,“尹欢,你可以不离开。”
“不行,我得走的。”摇摇头,尹欢连同酒坛和他的胳膊,一起抱在怀中,“沈近竹,你听说过孟婆吧。”
不自觉挺直了背,沈近竹点头,“自然。”
一下一下拍着他的手背,尹欢笑笑道:“为孟婆者,不可离开黄泉。若是擅自离去,唯有一个方法,就是跳入轮回门。可这样以后,孟婆就不会再有任何神力,恢复成她原来的本体,就连寿命,都只有那一世,几十年。”
“更重要的是,她死了就是永远死了。不会轮回转世,甚至连尸体都没有,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近竹眉头紧锁,反手握住她,“你为何要说这些,这与你有何关系。”
扑哧一笑,尹欢歪头,俏丽眯眼,“你猜。”
“你是孟婆?”沈近竹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
“当然不是啦!”尹欢却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咧着嘴开始大笑,伸手戳他,“随口说的,你竟然还觉得我是孟婆。我若真是,有毛病才要千里寻死啊。”
被她笑得一恼,沈近竹转头,懒得再看她。
眯眼望着离自己不过咫尺的侧颜,尹欢舔舔舌尖,借着酒劲伸出手去,缓缓抚上他的眉毛。
瞳孔不自觉放大,沈近竹不敢乱动,却先屏住了呼吸。身边周遭,全部都是她掺杂着酒香的气息。沈近竹难耐地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的眼睛。
一汪深情,稍不小心就能溺死人。空中隐约有丝花香味,不留意时窜在鼻尖,分神去闻时又消失不见,真真是惹人。
就跟眼前这个家伙一样。
沈近竹低叹一口气,朝后退开些许。突然间,沈近竹又一次问道:“尹欢,你到底是谁,又为何要留在我身边。”
“我是个独自活了很久的人,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到一个人,见他最后一面。”仰头大笑两声,尹欢将酒坛一抱,低头便睡了过去。
女子浅浅的呼吸声响在耳边,沈近竹捏捏眉心,抬手取下她怀中的酒,一人独酌。
——
第二日清晨,唐华刚站稳脚跟,就见到尹欢提着一个小包裹。“我把事情全办妥了。怎么提个包裹?出去玩?”
挠挠后脑勺,尹欢似乎有些没精神,“不是,要走了。”
“走?”唐华不解地看看她,又四下张望一圈,没见到沈近竹,只好小声追问,“怎么回事,你惹沈近竹生气了?他要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