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刚入口,却发现一点酒味都没有,带着沁凉的腥。
“这是从江心取来的水,用来泡茶的。”林昭见他郁闷的脸色,好心地解释到:“寄辞之前给我念过一本书,说用江中心月光照过的江水来煮茶,能喝出来月亮的味道。”
董寄辞闷笑了一声,心想这些文人骚客写的胡话怎么也记下了。
但见林昭疑惑地看向自己,他连忙装作很正经的样子,帮腔道:“这就是黑皮你不懂了,月江水煮茶出自本草……”
“什么草不草的,听见你说这些我就牙酸……给我来点酒。”黑皮冷冷地说,见两人端着饭菜靠近了些,他向后又退了几步,仿佛在刻意与两人保持着距离。
“嗳,你就是太俗。”小狐狸仰着脸,任由清亮的月光流淌在他的面颊上,笑得轻狂得意,仿佛借着这月光他又变得无忧无虑了:“月自醉我何须酒,风来赴我不须友……我和昭昭与你不同,我们就不是俗人。”
“我可没听说过什么大诗人大文豪,还要偷东西为生的。”黑皮冷笑道。
他这句噎得小狐狸心里发慌,董寄辞脸色的光彩一下子暗淡了,擦了擦手示意自己已经吃完,灰溜溜地要回船舱里。
其实黑皮年纪应该和林昭差不多大,还未发育变粗的嗓音,脆脆的润润的。林昭听他讲话,总觉得有着某种异样的亲切。
“小姑娘,你别被这家伙满嘴的胡话骗得团团转。”黑皮指着董寄辞,似是很不屑的:“他,在我们屋子里是最会骗人的一个。”
林昭渐渐放下了警惕,毕竟她太好奇董寄辞闭口不谈的那半年,究竟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你……”可是她又觉得雪董寄辞那样喊对方绰号“黑皮”似乎很不礼貌,黑皮看出了她的迟疑。
“我的名字是雪芽,没有姓。”对方用那江水沾了沾,用江水在木头下一笔一划地写下来:“不过,并不知道是草字头的芽,还是悬崖的崖……亦或者是天涯的崖?许久都没有人来叫我这个名字了……”
“你不是说这名字太女气了,不许我们喊吗?”船舱里半卧着的小狐狸毫不留情地拆台,明显是记着刚刚的仇。
“林姑娘可以喊,我乐意。”雪芽面无表情地回怼道。
“雪芽我为求阳羡,乳水君应饷惠山……拿一个茶名来糊弄我家昭昭,也好意思骂我骗子。”董寄辞掀起帘子,作势要拉着林昭进来:“一窝子的老小狐狸,谁又比谁干净?我只是懒得揭穿你罢了。”
“你还没说,他怎么骗你来着?还有,那个老头有没有经常打你们?”林昭追问着。
她转念一想这孩子也会写字,料想也是与家人走失的,也顾不上对方是杀了人的,不由得心软道:“你也是读过书的?家人又去哪里了?”
“我怎么比得上人家定云侯的公子。”雪芽冷笑道,“我不过是个被父母卖了身的书童,跟在小主人身边,识得几个大字。后来主人家逃难死了,我为了混口饭吃,偷几个东西填填肚子罢了。”
“至于那个老头。”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自觉地用衣角擦了擦手,冷笑道:“死了,我划了他的脖子,就和杀鸡一样,都没声响。”
雪芽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向她,那眼神里有种林昭难以形容的疯狂,仿佛往里望进去的人都要被那疯狂死死吸住,一起拉入那可怖的旋涡中去,她毛骨悚然。
那老头打伤了董寄辞,又三番五次的威胁他、虐待他。可想,也有无数像董寄辞和雪芽一样的孩子在受此劫难,雪芽反杀这老不死的混蛋,如此之举,本应该是被视为英雄的。
然而在敬佩之余,林昭还是害怕。
就和雪芽当时所说的那样,他既然能杀一人,就能杀第二个,乃至毫无节制、失去人性的开始屠杀。
“林姑娘,你在害怕?”雪芽轻轻笑道,他的眼睛直直地要望进她的心底去一样,让她的害怕无处藏匿。
董寄辞再听不下去,一把拉住林昭就往舱里去,转头骂道:“你吓她作什么?”
雪芽又喝了一口那碗江水,突然觉得这浸了月光的江水竟然有点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