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酒喝得太多,翌日启程回长安,离开桐城,谢清豫仍旧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头疼。春絮和夏果帮她提前准备一点醒酒的汤水,带着路上让她能喝一些缓解这种不舒服。 陆云绣最后留下来在桐城,算是和陆衡互相有个照应,而陆至言也没有疑问的跟着他们一起回长安。乍看之下,似乎恢复最初的样子,可到底不同了。 因为收到谢泽的来信之后,肖氏病逝,他们在桐城多留了一些日子,因而启程之后便忙着赶路。投宿客栈的频率骤降,吃干粮的次数变多,比来时辛苦好一些。 接连赶了七天的路,谢清豫却一直都躲在马车里面不出来。如非更衣方便这样不得已的时候,她不会在刘叔、周辛以及陆至言的面前出现。哪怕在客栈,她也不会像过去一样和大家一起到大堂用饭。 谁都看得出来谢清豫的不对劲,然而谁都一言不发、不置一词。谢清豫更晓得自己这样子下去不行,可是没有办法——她现在没有办法面对陆至言。 一旦回想起离开桐城前一晚发生的事,谢清豫觉得自己没法见人了。记忆模模糊糊停留在她抱住陆至言的一刻,如此的不真实,而更不真实的,是她在这之后,竟然在陆至言的怀里睡着过去。 什么时候睡着的谢清豫自己记不清楚,何况她也是第二天醒来以后才发现有这么一回事。夏果和春絮说,她是被陆至言送回去房间的,是怎么送的她不好意思问也不让她们提。 即使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记忆十分模糊,她抱了陆至言却毋庸置疑,甚至完完全全是她主动要求这么做——陆至言似乎没有拒绝,抑或拒绝了但她强行将他抱住。 谢清豫无法接受自己在他的面前如此失态如此不矜持。她不敢想,陆至言会怎么看待她的那一种形如借酒耍赖的行为,他会不会对她感到失望和鄙夷? 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着谢清豫的思绪,然后她非常没有出息的选择了逃避选择不去面对。七天过去心情依旧无法平复,昭示着她错误的选择,而她越发明白确实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如是种种,谢清豫下定决心去和陆至言道个歉。毕竟她非说要抱别人挺不对的,哪怕她那会儿喝得太多不十分的清醒。这之外,她还想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陆至言有没有对她有什么不好印象…… 深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谢清豫做下决定便不再犹豫。趁着午后一行人停下来吃饭休息,她和之前一样没露面,但让春絮去把陆至言请过来。 谢清豫记得,最初离开长安,她也把陆至言请过来单独说过一小会儿的话。那个时候,她在他面前十分的平静和镇定,如今这份气定神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心慌气短、忐忑不安和一颗心七上八下。 春絮和夏果下了马车,过得片刻,细微脚步声传来,谢清豫立刻思绪紧绷。她不由自主竖起耳朵,脚步声在马车外面消失,而后是陆至言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至言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淡:“郡主找我?” 谢清豫深吸一气,也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上来说话。” 陆至言上来马车里面,谢清豫微垂下眼没有去看他,请他坐下。他闻言在她对面坐下来,她仍未抬眼,视线所及,始终是一方小茶几温润的色泽、柔和的纹理。 人到了面前,不知如何开口,结果相对无言好半晌。 又经过一番挣扎,谢清豫抿一抿唇说:“那天晚上,在你面前失态,对不起。” 她的声音有些低,带着少许懊恼,像是对自己的行为极其感到后悔。陆至言眼皮轻抬了抬,目光划过谢清豫的脸。细细看去,他眼神里似乎带着几分探究之意,仿佛在确认什么。 心慌意乱的谢清豫对此毫无所觉,好半天没有听见陆至言开口,拿不准他心思的她又出声道:“我当时是喝醉了,如果对你做了不好的事,希望你可以谅解。” 谢清豫以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陆至言能明白她的意思。其他的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清楚得好,免得一个不小心两个人都会尴尬。 她惶惶等待陆至言的答复,也像是在等待来自于他的审判。 陆至言却说:“没有。” 出乎意料的回答,谢清豫愣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抬起头,眼眸中残留诧异之色,去确认和分辨他这话是真是假—— 她明明记得自己说要抱他而且真的抱他了呀! 谢清豫稍有犹豫,不确定的问道:“没有……什么?” 陆至言眼也不眨直直望住她,稳稳回答:“没有做不好的事。” 尚未完全反应过来话里面的意思,谢清豫先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她心里、在她脑海里砰的一声炸开了。她下意识张嘴讶然看着陆至言,呆呆傻傻的不知作何反应,脸却很快烧了起来,一阵一阵发烫。 他说她没有做不好的事,是说他没有觉得她抱他有什么不好吗?所以,这是在说他也愿意被她那样对待?他当时也是心甘情愿、不是勉强自己? 可总觉得不太真实,于是谢清豫又问:“真的?” 这一次陆至言没有说话。 然而谢清豫从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他不是撒谎。于是,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更晕了。晕晕乎乎里,她内心深处不断喷涌而出的,是喜悦、兴奋和激动,以至于控制不住的脸上浮现笑容。 咬唇看向眼前的人,回想他字字句句中饱含的意思,谢清豫脸上笑容越发灿烂,那些忐忑与不安一下子丢在一旁。笑过一会,发现不对,她连忙收敛表情,端正坐姿。 谢清豫压一压嘴角,努力装成平静的样子说:“那就好。”稍事停顿,她强行结束他们之间的谈话,“没有别的事了,你去吃饭吧。” 陆至言离开,春絮和夏果也很快回来。她们上马车后,一个把食物摆到小几上,一个替谢清豫倒茶。没有喝茶也没有吃东西,谢清豫更关心别的事情。 她问春絮说:“离开桐城的前一晚,我是怎么回房的?” 春絮听言眨一眨眼,抿唇笑道:“是陆公子把小姐送回来的啊。” 谢清豫脸上的红晕未消,小声追问:“怎么……送的?” “是打横抱回来的。”春絮说,“把小姐抱到床上躺好,陆公子也就出去了。” “我怎么会睡着了呢?”谢清豫皱一皱眉。 春絮摇摇头:“不知道呀,不过后来帮小姐擦脸,发现小姐哭过。” 夏果在这个时候插一句嘴:“我总觉得那会儿看陆公子的样子,也像是哭过。” “哭过?”谢清豫立刻看向夏果,“怎么回事?”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不过……”夏果回忆彼时的情形,慢慢的说,“那个时候陆公子看起来就是哭过以后的模样,眼睛泛红,表情很沉痛。” 陆至言哭了吗? 谢清豫心里揪了一下,想,是不是因为他的娘亲? 肖氏去世,陆至言没有哭过,至少人前,谢清豫没有看到他落泪。他把伤心和难过压抑在自己的心里,只会更难受。如果夏果说得不假,反而是好事吧…… 悄悄掀开帘子,朝外面看过去,几乎一眼,谢清豫便捕捉到陆至言的身影,和过去一样透着一种落寞。她咬唇收回手,也收回来视线问:“这阵子他还好吗?” 春絮和夏果暗暗交换一瞬眼神。夏果开口:“陆公子最近好像总发愣,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坐在那里看着马车也不说话。刘叔好像说,晚上睡得也不是很好,有时候大半的夜陆公子都在守。” 谢清豫捕捉到重点:“看着马车?” 春絮和夏果齐齐点一点头。 夏果斟酌问:“小姐这阵子常常待在马车里面,会不会是担心小姐有什么事?” 谢清豫脸上一热,横过去一眼:“胡说什么。” “就算担心,也是因为他人好,觉得我帮过他,才这样的。” 谢清豫说着,想起刚刚陆至言说过的话。 他说那样一句话,会不会也是因为不想她为难?他肯定发现了她的窘迫,也许只是为了给她解围才那样说的呢?不见得有别的意思,她没准自作多情了…… 如果是这样,她方才一直盯着他傻笑多丢人啊。谢清豫不敢继续想下去,感觉自己脸都要在陆至言的面前丢光了。不过是那么一句话,她怎么就能给歪到天边去,觉得人家是对她有意思? “小姐怎么会这样想呢?”春絮不理解的语气,“陆公子还问过我,说小姐是不是生病了呢。我觉得陆公子当时的样子是真的很紧张小姐,不像是装出来的。” 谢清豫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是离开桐城的第三天。”春絮说:“那几天小姐都垂头丧气,我也没敢提。” “这有什么不敢提……”谢清豫脑子又混乱了。 春絮反而问:“可是小姐不就是因为陆公子,最近才这样的吗?” 谢清豫:“……” 有这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