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烤串店的胖大叔,都能熟练的和过路小年轻夏油杰科普【那个海音寺】,可想而知,这几个月来,海音寺千秋在这条高级料理运输线上,到底打下了怎样的名气。
除此之外,其实那小伙本身也有点欠欠的。
老板娘不是很会形容那种感觉。
你说他轻浮吧,倒也不至于,反正好好一句人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论是时机还是语气,莫名的就很惹人生气——
虽然是高级vip,那家伙却几乎是吃一顿饭,就拉黑一家铺子,以一己之力,欺负了整条街的店家。
于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在他露出打听消息的迹象时,整条街的店家就默契的欺负回去了。
老板娘就感慨:“他那个性子哦,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要遭挤兑的。”
不过这里头也有例外。
“毕竟那小伙子长的好嘛,说故事还唱作俱佳的。”
老板娘一指台面方向:“看到没,阿菊一早上都瞪你三次了,显然是信了他的邪,拿你当始乱终弃的坏女人了。”
海音寺千秋:……
海音寺千秋恍惚中记得这个阿菊,貌似自己帮她般过几次东西后,还曾红着脸送过自己一条手帕。
这么看,老板娘嘴里的人烦归烦,个人魅力什么的……、
其实还可以啊?
那边厢,阿姨说完了八卦,自然把话题拉回了一开始的重点。
“喂,”她兴奋的捣了女孩一肘子,“你真的欺负人家了?”
海音寺千秋:……
海音寺千秋:你还说阿菊,你这不也信了他一半的邪吗?!
海音寺只感觉说实话也没人信,略一思索后,诚恳的表示:“最近有欺负到的,一个粉毛一个黑毛,白头发的真没有。”
阿姨一愣,说:“其实第二天还有个姑娘和他一起来过一回——”
“那是个黑头发的!”
海音寺千秋:“……”
海音寺千秋心说我在你们眼睛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喂!?
阿姨看她的表情不像作假,反而有点担心起来,不甚温柔的摸了把她的脸。
“你这皮相啊,在大马路上走着也招蜂引蝶,别不是什么麻烦的追求者吧?”
就那一沓的vip卡,真杠上了也落不了好啊!
想到这里,老板娘怜爱的去了后厨,多给她端了一碗牛筋汤。
海音寺千秋接过汤徐徐的吹,顺便嘱咐了一句:“既然你也觉得麻烦,那就替我多注意下呗。”
“他要是再来,你记得通知我 。”
高山云雾般的海音寺小姐单手执着汤碗,喝着热汤,脸上却露出了个冰凉凉的笑容:“知道是谁之后,我快点处理好,他也就没机会再来添麻烦了。”
老板娘:……
老板娘这几个月里,也看不过少类似的事了,海音寺甩人是真甩,被甩过脸子的,怕是都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当下再想那白毛小哥儿,心里免不了多了几分叹息。
“喜欢上你真是倒了几辈子的霉,”阿姨叹气,“我突然都不怎么烦他了。”
海音寺千秋不为所动,眼尾一挑,评价她为:“肤浅。”
“这叫什么肤浅!”
阿姨伸手要来抢那碗白送的汤,狠狠道:“我不肤浅,能给你这么多便宜占?”
“何况……”
她啧了一声,“虽然咋呼的有点烦人,但那男孩长的是真不错。”
老板娘推了推海音寺千秋的肩膀:“说真的,比上个月来烦人的那几个,看着好多了,你讨厌他的性格,也可以相处几天就甩掉——”
“但哪怕只冲那张脸呢!”
老阿姨用激烈的语气表示了强调,然后语重心长的说:“只为那张脸,你也多少尝个味再说,吃过了再甩人,到底不亏啊!”
说完又晃了晃她肩膀。
——那神态,那语气,像极了琢磨着吸人阳气的老妖精。
海音寺千秋沉默的咀嚼着酸黄瓜,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黄了起来。
她麻溜的加点了份粥,让阿姨快走。
粥水最后打包,是准备带去花园公寓,给宪纪妈妈当早饭吃的。
‘三天也差不多够了……’
海音寺小姐垂眸喝汤:今明两天内,她就准备适当的透露出自己力气不正常的事。
毕竟女人说话时太注意了。
在她眼里,【这边】和【那边】的界限十分之分明,虽然言谈间掩盖的很粗糙,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她必定是在含糊些什么,但含糊的具体内容,比如名词啊家系啊,却很固执的一点都不会透露。
海音寺千秋已经试过了,此路不通。
想从她身上套路到有用的东西,就必须让她放下这点戒备——
比如,让她意识到海音寺小姐本身,其实也是【那边】的一份子。
“不然这交流效率可太低了……”
穿长羽织的女孩动作潇洒的放下餐具,喃喃道:“再做几天家政,我就要没耐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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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花园公寓,3301
大门根本没锁。
不过一层只有一户,安全程度还好,海音寺千秋推门换鞋,提示性的招呼说:“宪纪妈妈,是我来了哦~”
她第一天就发现了,比起叫名字,或是称呼“XX夫人”,住在这里的女人,其实更喜欢这个称呼。
她于是投机所好:叫她宪纪妈妈。
而女人推己及人,曾试图叫她惠妈妈。
叫了两声就被海音寺给否了。
“您叫我名字就好啦。”
彼时,海音寺小姐一副对未来很有把握的样子,“我现在还代表着我自己,等以后正大光明的当了惠君的妈妈,您再用这个称呼叫我吧。”
女人轻易被说服了。
所以,此时此刻,室内传来呼叫声,喊的是:“是千秋小姐来了吗?”
“是哦。”
千秋小姐走进屋里一看:是洗手间的窗框掉了。
宪纪妈妈脚边倒是摆了个挺专业的工具箱,但捧着窗框的神态十分之手忙脚乱,又大又重,只有一点连在墙上,撒手都不知道怎么撒。
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写满了救我!
海音寺千秋好笑的叹了口气,转身出去,脱掉长羽织后再进来,说:“你退开点。”
她比划了一下位置:“我从这边过去,等下你先松右手,我说好了再松左手,窗框我会卸,水龙头也只是歪了才会漏水,我能处理的。”
女人被水呲的半边身子都湿了,一听这话,猛的松了口气。
“太好了。”
她的声音带着点懊恼的哭意:“本来只是一点点松动,我想处理了就好,谁知道越弄越坏,走都走不开了,掉下来的架子还砸坏了龙头……”
“我本来应该守在客厅里的。”
这件事海音寺千秋记得。
她前天就说过,儿子会在固定的时刻打电话来。
高挑的女孩看着眼前这乱七八糟的一切,挽起袖子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所以你去客厅里等就好了。”
海音寺小姐推着她的肩膀出门去:“剩下的交给我,你也放心。”
她顿了顿,玩笑似的捂了下耳朵:“我是绝对不会偷听的。”
女人顿时扑哧笑了。
但海音寺千秋说这话时是真心的。
她平常虽然会套路人,会在语言交锋时探查她的弱点,甚至这个时候表现的任劳任怨都是为了刷好感度——
但只有这一通电话的时间,海音寺小姐想,这段时间,应该让它完完全全的属于女人自己。
于是她关门之后还打开了换气扇。
机器运作的嗡嗡声不大,但再加上呲水的龙头和窗外的杂音,确实成功干扰到了她白天时相对沉寂的五感。
海音寺千秋捏住窗框,咣当一响,试图把死不瞑目的架子直接扯下来。
结果失败。
她啧了一声,心想也不意外。
这座屋子里的东西——她是指墙壁、窗户、门一类——反正这种防卫部件,好像都比正常的更坚固些。
门外,走廊再转角,才是客厅。
电话在客厅一角。
断断续续的吱呀声并不大,但听起来像是铁器摩擦着玻璃,音频高,刺耳的不行。
“咦……”
女人一连听见两下三,不由的捂着声筒,小声冲走廊尽头喊:“千秋?”
千秋啥都没听见。
于是没回答。
反而是电话那边的小男孩,疑惑的问了句:“母亲?”
“啊,没事!”
女人赶忙重新把电话贴回耳朵上,“应该只是厕所里的什么东西掉了,宪纪不是正在说训练的事吗?妈妈有在听哦,你表现的怎么样?”
电话的另一边,时年六岁半的加茂宪纪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宪纪?”
“妈妈,”半晌后,电话里才传来男孩的声音,“您的身边,难道有其他人吗?”
女人一愣。
她几乎立刻就懂了孩子在问什么——
“我没有!”
女人立即否认。
就算分开了,她依旧是加茂家的侧室夫人。
她再生出的孩子,虽然没有加茂家的血统,却会是未来家主、也就是加茂宪纪同血缘的弟妹。
所以一开始被放逐到东京时,家老们就很严肃的声明过:她不能再有孩子。
哪怕是恋爱结婚,接手别人的孩子也不行,因为在法理上,那些孩子依旧是加茂宪纪的弟妹。
但女人知道,她的宪纪问这句话,不是站在加茂立场上的质问。
这个孩子只是在害怕。
害怕他不再是自己的唯一,害怕自己“做错事”被族老追究,害怕因此招来惩罚,会彻底失去自己等等。
于是在尖声否定后,她几乎是手忙脚乱的解释说:“我真的没有!”
“屋子里的是千秋小姐,窗框出了点问题她才会帮忙的……”
为了挽回误会,情绪匆忙之下,她几乎是拼了命在夸耀千秋小姐:
包括但不限于【万能】啊,【什么都会】啊,【温柔又漂亮】啊什么的。
并且郑重的强调了三遍:“那是位女性。”
“她现在正在修理水龙头,要不然我等下让你和她通个话,听过声音你就可以确定了吧?”
结果她儿子的关注点是:“您平常用水难道经常有问题吗?”
“唉?”
女人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意识到可小孩子话里潜藏的的担心。
怎么说呢。
其实她的物质条件一直挺好的,但加茂家声称这是“放逐”——
于是在小孩子的脑补里,就好像她是来坐牢的,只能过很苦的日子一样。
为了不让孩子担心,她强行压下了激动的情绪,努力解释就:“水一直都有的,龙头只是坏了,现在也没事了,千秋说她会处理的。”
“对了,我们昨天还在商场里买了盆栽的培养包,据说只要喷水,就可以自己种出调料来……”
她碎碎念着一些琐事,试图向孩子表明自己热爱生活,拥有朋友,一切都很好。
加茂宪纪虽然只有六岁,但封建家族填鸭式的培养生活,已经让他把该懂的都懂了。
小男孩沉着脸捕捉了一下关键词:
【住一起】
【帮忙的女性】
【照顾了妈妈】
【什么都会,脾气也很好的样子】
他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抿住的嘴唇有些发白。
女性……其实也可以。
站在加茂的立场上,母亲不试图留下牵绊他的其他后代,选个女人陪伴反而更好。
而站在他的立场。
小男孩想:母亲已经为我付出很多了,不能再因为自己,比她又一次束缚住自己。
“女性就女性吧。”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加茂家的继承人,时年六岁的加茂宪纪君,郑重的说:“如果这样能让您开心的话,我不会阻拦您和她交往的。”
男孩甚至因此叹了口长气,半晌,才下定决心道:“哪怕不能因此称呼她为父亲,我也会尊称她为阿姨的。”
说完就想挂电话。
“你等等!”
说时迟那时快,女人虽然还在懵逼,但本能的抓住了误会暴走的缰绳。
她几乎是尖叫着表示:“千秋小姐是有丈夫的!”
加茂宪纪:“!”
加茂宪纪:“母亲……”
女人头痛的像是要抓狂:“这个一言难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千秋小姐是新搬来的邻居,她真的有丈夫了!”
她为了让儿子放心,她没等小孩问,就详详细细的开始碎碎念,几乎把海音寺千秋编过的瞎话,都给他儿子传达了一遍。
“是大家族的继承人,长得很帅的。”
“性格风趣,能力超强!”
为表真实性,她连缺点都说了,“据说是有点傲慢,不太会读空气的样子,爱吃甜食,还会在千秋面前犯傻。”
“目前他正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努力反抗家里,和千秋是真心相爱!”
“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加茂宪纪怔愣着听了一长串的关键词。
怎么说呢……
他从小被灌输了要努力为家族争光,灌输了自己的出身是有瑕疵的,必须用加倍的努力和功绩来洗刷。
再加上继承了祖传的术式,所以经常被族中的长辈提起,拿来和御三家的其他同辈——这里指是当继承人的同一辈——比来比去。
无奈他年纪比御三家的另外两位平均小了十岁,几乎是天天听着族老们说人家俩怎么怎么了,几岁能做到什么程度这样的话,被鞭策着往前走的。
类似的话,他午前在道场时才听过一遍新鲜的。
当下一听这形容,脑子里条件反射的就冒出了对应的影子,好奇道:“听着很像五条君呢。”
世界狭窄的小孩还挺感概:“普通人的世界,也能把孩子养成这种性格吗?”
“唉?”
不明所以的女人愣了下,“五条……啊,悟君?”
“说的五条家那位六眼的神子吗?”
这位她还真见过。
虽然具体情况不够了解,但印象却足够深刻。
彼时,五条家的神子还是儿童,虽然小小的一个,但看到他,就像看到高天落雪。
像是连空气,都会随着他无关紧要扫过来的一眼而寂静下来。
女人生活在御三家封闭的环境里,接触的常识,基本都是大家的共识。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有关于五条家的神子,即:
【只要五条悟长大了,他就是不可战胜的】
那种不自觉的退让、规避、忌惮,从加茂家的族老,族人,一路也蔓延到了她身上。
所以,在女人潜移默化的认知中,试图追逐五条的背影,是不正常的。
当妈的在这种事情上偏偏还很敏感:“族老们对你很严格吗?还是有人天天提起五条,拿他给继承了赤血操术的你施加了压力?”
——现在加茂宪纪听个人就感觉像五条悟,以后看电视看到个脾气坏的角色,会不会还感觉人家像禅院直哉?
这不是魔怔了吗!
女人几乎立刻开始鼓励孩子,“妈妈的宪纪是最棒的!”
她的语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他们的话你不要全听,放平心态,不要为难自己知道吗?”
才说两句,千秋丢在沙发上的羽织里,就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嗡嗡嗡震个不停。
为了保密,她既不好帮忙接听,又不好把千秋叫出来,只能等到自动挂断。
但挂断之后又立刻重响,一连响了三次。
第三次时她拿起来挂断,点开号码想给这人发个稍等的邮件,之后再分别跟千秋解释。
结果对方干脆不打了。
叮咚~
反而是邮件的提示音响起。
预读的备注是【竹吟·老板娘】。
抄送题目一句话:【那个烦人的家伙又来找你了】。
时间卡的不巧,她又手忙脚乱,发送确认没点完呢,瞬间变成了读取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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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图大概很高清,翻盖机卡壳了一样,按键都不给反应。
女人一边找关机键,一边继续对肩膀上夹着的听筒说:“你要放平心态,只专注自己,哪怕再多人在你耳边念叨,也不能把自己压迫到看谁都像五条悟的——”
“程度”俩字还没出口,附件图片加载完毕了。
她记忆里高天落雪的神子,变成了高大俊美的少年,白发蓝眼,正坐在一张枫木的长桌台前。
他甚至很主动的推起了墨镜,对着镜头的方向比了个耶!
宪纪妈妈:……
宪纪妈妈手上一松,语气飘忽:“五条悟?”
“什么?”
加茂宪纪没听清,但依旧郑重保证:“我会调整心态,绝不再看谁都……”
“这不是‘都’的问题啊!”
女性的声音尖利的打断了他。
加茂宪纪顿时担忧了。
他的母亲却仿佛突然脑子短了路,半晌后,才结结巴巴的道着歉,说:“对不起宪纪,刚才吓到你了吗?”
“没有。”
男孩隔着电话摇了摇头:“我永远不会因您而产生害怕的情绪。”
女人听到这话,原本该和泡了温水一样舒缓,但刚才入眼的东西冲击力太大,脑子里暂时成了一片空白。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和儿子说了再见,也不记得确切是什么时候挂掉了电话。
反正最后听筒都放回去了,千秋的手机还被她死死的捏在掌心里。
时间静静的过去了五分钟。
她不信邪,拿起来看:
嗯,是五条悟。
时间静静的又过去了三分钟。
她还不信邪,于是点了关闭,再重新打开。
再看:
X的还是五条悟!
乍一看看抄送题目,写着:
【那个烦人的家伙又来找你了】
等放大后仔细看详细信息,又写着: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走一趟算了,不露面他就一直来店里,好烦啊emoji】
此时此刻,所有的思绪都被这些字符打断,女人的脑海里次第闪过海音寺小姐这几天来说过的话。
闪过那些密密麻麻、但即视感强烈的形容词;
也闪过那些双方似乎正在吵架,所以她在闹失踪的说明句。
老半天后,女人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脱力的坐回沙发上,又半晌,才喃喃自语道:“什么啊……”
她的语气飘忽异常:“海音寺小姐的丈夫——”
“——居然是那个五条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