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回来后就是尽全力压抑住情绪,尽量冷静简洁地处理事情。你先是借用了老师的手机联系上佑树打工的便利店老板和沙耶的老师,让这两个稍大的弟弟妹妹不要来医院添乱,照顾好比他们更小的弟弟佑树,顺便整理些洗漱日常用品让佑树送来医院。
至于最迫在眉睫的医药费问题,送你来的老师已经帮忙垫付了一部分费用,剩下的实在不好意思再苦苦哀求人家……
就在你纠结要不要向黛前辈寻求帮助,又如何开口时,他先一步到了医院。这完全出乎你的意料。
感动之余,随之而来的便是困惑。
你原本想向他求助的原因,黛家还在主持附近神社的事务,在这一带很有威望……如果要找协会借钱或者向银行申请贷款的话,这样的担保人最好不过了。而且你本来也没抱什么期望,只是孩子之间的交情,不可能会影响成人做决定,顶多算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
完全没想到他本人提着一书包现金(并不算一书包,里面还有很多课本呢)就来了。
这数额不菲的现金当然是经过家长的肯定才能拿到的……
再加上黛伯母似是而非的态度,你心乱如麻,到底是什么意思?
寄人篱下的孤儿都会培养出一个特点就是知情识趣,看人眼色是决定他们生活好坏,会不会随时被撒气踢上一脚的重要技能。
你隐隐觉得黛伯母没说出口的话至关重要,可是又无从得知。
你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一个护士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她似乎是领着什么人来的,还指着门内,回头和对方说:
“就在这里。”
你心不在焉抬眸望去,然后一眼就愣住。
赤发的少年出现在门外,肩上挂着书包,手上还提着一只书包。他侧首对带路的护士点点头,低声道谢,然后转头看向门内,恰好与你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是赤司征十郎。
*
另一边,你所不知道的是,黛家的母子在车上相顾无言到了下车的那一刻。黛千寻像是在跟谁隔空赌气似的,死不肯开口,连坐车都要和母亲分坐在后座两侧,侧头看着窗外保持沉默。
到家门口才说了一句,我先回房间了。
等黛伯母走上来,只留下他提着书包蹬蹬蹬上楼的背影。她不禁叹了口气,对一早就下班坐在餐厅里看报纸的丈夫抱怨道:
“这孩子的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明明小时候还很开朗。”
黛先生随口敷衍,人总是会变的嘛,何况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一天一个样。
两人坐在餐桌边随口聊了一会藤和知花家的意外。说着说着,黛伯母不禁有些惋惜,道:
“其实知花那个孩子很不错,成绩和相貌都好,懂事体贴。在神社帮忙的时候从来不拿乔,现在的女孩子呀,有几个能做到这地步。”
黛先生提醒道:“虽然如此,她毕竟是个孤女。”
“我知道。”黛夫人说,“我只是替她可惜。”
他们坐在这里谈论着医院里彷徨无助的孤女,语气就像在评价商店里的一件打折商品。他们热心的帮助也并非出自完全的善意。
而是他们笃定了夏泽婆婆与她抚养出来的藤和知花性格必然如出一辙,一旦接受了他人的帮助,必定会想尽办法偿还。
只要这份恩情欠下来,就等于是在那少女与黛千寻、黛千景之间划下一道无形的巨大鸿沟,彻底杜绝了一个青春正当风华又美貌的少女与两个年龄相近的异性之间发生点什么的可能性。
现在藤和知花是上天无路求地无门,只有接受他们家主动抛出的橄榄枝。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如此,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掉一条后患。
有些事情,他们家并不想做得太难看。那么与其坐等事态发酵到无可挽回再来处理,还不如瞅准时机,快刀斩乱麻,趁着现在这个天赐良机,只牺牲少许金钱,换来问题漂亮解决。
想到这里,黛夫人不禁又确认似的问:
“千景的婚事,是确定了,对吗?”
得到丈夫毫不含糊地点头,她才如释重负,拍拍胸口,喃喃那就好、那就好。随即展开笑容:
“真是太好了,那是一门好婚事啊。千景未来的岳父不像我们家祖上只是乡绅,那可是真正在政界说得上话的……”
“过两天我会陪大哥一起去他们府上商讨订婚的事宜。”黛先生把报纸翻过一面,意有所指,“未免夜长梦多,早点把事情解决,大家都能放下心来。”
黛伯母才叹了口气,说,如果那孩子接受的话,就最好了。
何况她也不是没有给那孩子第二条路选。
出门之前,她就把儿子叫到花园里细细叮嘱,恳切商谈了一番。她把此行的真正目的和意义都悉数和盘托出,全部告诉儿子。
摆在面前的是两条路。我们家可以出资为夏泽女士垫付医药费用,甚至还可以囊括到日后藤和知花的大学费用,前提是她不会成为你堂兄千景婚事的绊脚石。
藤和知花不能成为黛千景一步步计划好的人生的阻碍。
哪怕一丁点的阻碍也不能产生。
婚礼上丢下新娘为真爱逃婚的新郎,黛家只要出一个就够了。他们几代人都在为那个浪荡子埋单。即便千景对藤和知花超乎寻常的帮助和挂念,真的只是出于前辈对后辈,兄长对妹妹,他们也赌不起。
大议员女儿的垂青不是每个在东京苦读法律系煎熬岁月的青年都能随便获得的殊荣。
或者,退一万步来说,假使你真的无法释怀,放不下对那个女孩的挂念,如果她愿意以订婚的形式先与你定下婚约,我们也可以出于亲家的身份,为夏泽女士垫付费用。
相信千景不会对弟弟的未婚妻有半步逾越雷池的想法,她把这半句埋进了心底,殷切望着自己的儿子。
在医院里藤和知花茫然的反应已经给到了她最想要的答案。
不得不说,她心底是松了口气的。尽管隐约猜到儿子对那个女孩的牵挂无关风月,可是她不敢拿那百分之几的可能性去赌,赌儿子不会真的为了促使家里帮助对方,而做出执意与对方订婚,从而成为“一家人”的傻事。
虽然很好,但毕竟是个拖累甚多的孤女啊。
她不由得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