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触手的末端,竟各自长着一张吸盘似的口器。口器的边缘内侧生长着整整两圈钢针般排列整齐的尖锐牙齿,犹如某种功率强大的碎肉机。
胸前忽然传来难以形容的剧烈痛感,谢松原低头去看,却见其中一只“触手”已经毫不费力撕裂了他身前的衣物,重重扎进他的左胸深处,直指心脏。
毫无疑问,他现在的身上已经多出了一个血窟窿。
因为当谢松原抬起头,和那快跑上三楼的女生隔着楼梯转角缝隙对视时,他明显看见对方脸色煞白,眉宇间都是浓浓的惊惧。
女生就像被定在了原地,傻傻地站着不动。
谢松原都麻了。现在不赶紧跑,是打算等会也被捅这么一下吗?
咱们两人之间起码得活一个吧?
怪物是通过触手上的吸盘口器来吸食猎物身上的血液的。谢松原开始有些呼吸困难,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那感受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一点点被榨取、抽走的感觉并不好受,谢松原做不出别的表情,只好冲女生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还不……快走,咳咳——是等着被吃吗?”
谢松原剧烈地咳嗽两声,嗓子眼里涌上一股腥味。
他是要死了吗?
谢松原眨了眨眼睛,内心居然感到一阵平静。
他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对于死亡说不上多么恐惧。只是不知道等白袖回来,发现他人没了,又会作何反应。
谢松原忽然意识到,在这里,他完全是孑然一身,一片空白。唯一能将他和这个世界连接在一起的人,就只有白袖——那个捡到他的男人。
想到这里,谢松原的意识稍微恢复了些。
他摇了摇头,强自从疼痛所带来的晕眩感中回神,一手死死反抗着好似马上就要把他活吞了的巨蛛,一只手艰难地伸到外套口袋里边,摸到了一些冰凉的触感。
是那把手术刀。
在快要冲出胸膛的剧烈心跳声中,他陡然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原本一直顶在六眼沙蛛颚间的手猛地改变方向,掏向蜘蛛的喉咙,抓住了栖息在那深处的怪物。
同一时间,谢松原拔出手术刀,狠狠朝着怪物头顶扎去!
触手怪物猝不及防,竟在惊恐间发出一声婴儿哭嚎般的怪叫,声音凄厉又吓人。
它滑溜溜的表皮触感有点恶心,又黏又腻,几乎让人抓不住。谢松原一手术刀捅下去,立刻扎出“噗嗤”一汪蓝色的液体,好像是怪物的血。
这玩意儿疯狂地朝沙蛛的喉咙深处蠕动,想要躲进蜘蛛的肚子里。谢松原却打定了主意,不想让它轻易离开。
他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手术刀,接连数下地在触手怪物融化橡皮泥似的身躯上戳刺,在短短不过十秒内,将这东西半边的脑袋捅成一滩烂泥。
最后,谢松原干脆扔开了手术刀,直接将手伸进“泥”里,攥住了一个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的内胆,掌心用力合拢。
噗呲!
刚才还如同烧水壶般尖叫不止的怪物立刻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软绵绵地瘫倒下来,彻底成了一滩死去的烂肉。
六眼沙蛛似乎和那怪物是一体的,也同步感受到了对方的痛苦。
它巨大的身体晃颤几下,眼神中杀意不再。谢松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愤怒的巨蛛奋起咬死,没想到对方却萌生了退意,渐渐从谢松原的身上移开。
那方才还威风的不可一世的蜘蛛就这样离开了。
而此时的谢松原已无暇分辨。
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谢松原分不出这是死亡带来的幻象,还是血液已经漫过了他的眼球所产生的效果。
砰砰,砰砰。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比一下缓慢,一下比一下沉重,昭示着他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在飞快衰竭的事实。
可是为什么……好热。
谢松原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细血管都烫得吓人。
他在死前发起了高烧。
*
六眼沙蛛走了,一切又都归复平静。空气中只剩冰冷的气流在不断穿梭时发出的沙沙声。
女生朝楼梯下方看了一眼,腿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那个男人的整个上半身都几乎泡在血里。他胸口处的软肉被怪物锋利的齿刃搅得模糊难辨,依稀能看见破烂的皮肉下方暴露出的白骨和器官形状。
她深深地倒吸一口冷气,强自撑着一旁的栏杆往下爬了几步,还是没忍住跌在了台阶上,发出低低的抽泣。
直到一阵奇异的旋律倏然响起。
——咚咚,咚咚。
女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声音?为什么会从楼下传来?
她抓着栏杆,胆颤又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顿时被呈现在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谢松原的伤口在复原。
被摧毁的各个部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修复、生成,显出原本的样貌。通向其他器官的管道逐步重建,肌肉组织恢复了活力与弹性,一下下富有规律地推动着血液,达成了新的循环。
一颗……鲜活的心脏正在谢松原的胸腔里跃动着。
男人的尸体重新发出了心跳。
那心跳声不太像是人类——至少在女生的认知里,没有一个人类的心跳声能大到隔着两三层楼高的距离还能听见。
这诡异又超出常理的景象吓得女生目瞪口呆,好半天忘了呼吸。
因此她也没注意到,一抹莹亮又诡异的蓝色正自谢松原摊开的掌心向上攀爬,沿着手臂蔓上胸膛,最后钻进他胸前的缺口里。
那是那个怪物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