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排除掉不知道出门跑哪去的果戈里,整个房间里只有两个活人。一个正在翻东西,一个正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喝茶。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北原和枫正在翻箱倒柜,一边翻东西一边嘀嘀咕咕,然后把目光挪向了边上安静喝茶的某仓鼠。
“你昨晚是不是又拿伏特加兑咖啡,然后熬夜去了?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好像有点困?”
“昨晚我只喝了点茶。”
费奥多尔先生镇定自若地回答道,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拐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困是因为今天早上去见了一位比较难打交道的小姐。”
“比较难打交道?难得听到你这样的评价。”
北原和枫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但也没有什么继续问下去的欲望,只是坐回了沙发上,继续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为了那副“杰作”,他这几天的下午都要带着画板去外面采风,一般到晚上才能回来——虽然一天的结果可能都画不了几笔,但看看各个街道的风土人情也挺有趣的。
“屠格涅夫先生应该也和您说了吧,那些当年战争遗留下痕迹的地方最近出了点问题。”
费奥多尔手指轻扣茶碗,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响声,也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主动开口道:“在圣彼得堡的期间,最好别去那里。”
旅行家沉默了一下。
外面的天气很好,白色的阳光从窗子口灿灿烂烂地照过来,圣彼得堡的气温也回升了——可是为什么,他听了这句话之后,反而觉得有点冷呢?
“如果这是游戏或者小说的话,我大概已经听到flag立起来的声音了。”
北原和枫撑着脑袋,露出无奈的表情:“不过放心吧,我的杰作都没有画完,还不至于到处乱跑。不过你这个语气……”
北原和枫说到这里,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中的欢乐听上去显得不那么明显:“你们要离开圣彼得堡了?”
可惜,这份努力貌似收效甚微。
费奥多尔看着对方浑身上下洋溢出来的快乐气息,微微地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是啊,事情都办完了,也打算走了。”
“那可还真是可喜可贺……啊不对,是令人悲伤。嘶,这句话好像也不太对劲。”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旅行家默默把手揣回了口袋里,对眼前的少年缓缓露出了一个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微笑:“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准备吃晚饭吗?”
“等果戈里回来就出发。”费奥多尔把茶碗放下,抬眸看着北原和枫,声音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温和,“这些天麻烦您了。”
“唔?”北原和枫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眼底的神色不由变得更加柔软了几分,“还好啦,其实我也挺喜欢的。”
虽然这些日子的确是因为你们变得麻烦了亿点,但我的确是喜欢着你们的啊。
——还没有正式走到未来那一条道路上的费奥多尔和果戈里。
年轻的旅行家微微地笑着,眼底有着些微的惆怅一闪而逝。
说到底,是羡慕吧。
同样是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但是他却没有这两个人那样的、去无畏地追求自己理想的纯粹和坚定。至少在上辈子,他连旅行的第一步都没有踏出过。
他并不认同对方的道路,不代表他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不会去敬佩着对方。
“那么……”旅行家把自己的心绪尽数收拾起来,笑着开口。
“这次就是告别了。”
“现在就告别吧。”
两个人面对着彼此,异口同声地说出这样一句话,然后相顾而笑。
“不知道果戈里回来发现他被安排了,会不会生气。”
北原和枫半带调侃地说了一句,然后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放在身边的画板拿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不是站在对立面上。”
“如果对手中有您的话,我也是会很苦恼的。”费奥多尔举起茶杯,在杯子的遮掩下从容地勾了勾嘴角,“不过……期待下次相遇。”
旅行家整理绘画工具的手微微一顿,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俄罗斯少年脸上没有丝毫掩饰意味的促狭,好像刚刚出口的只是一句再客套再正常不过的玩笑:
“看来我这句话的威力不错呢,北原先生。”
在北原和枫眼里,这位在北方的雪地里长大的小仓鼠笑意盈盈的样子,似乎已经有了未来的几分狐狸风范——至少他此刻是完全分不出对方这句话的真假的。
但真和假,有时候真的很重要吗?
旅行家定定地看了对方几秒,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也期待一下吧,关于我们未来的见面。”
“不过你要记得,要是我知道你趁着我不在又养成了什么乱咬指甲、在咖啡里面兑伏特加、随便乱熬夜的习惯,我可是会替托尔斯泰好好收拾你的。”
费奥多尔的笑容微不可查地一僵,然后淡定又无辜地望过去:“我看上去像是那么不爱惜自己的人吗,北原先生?”
北原和枫挑了挑眉,想起原著主线里某只老鼠出场时的样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说呢?”
“……”
“噗,好好照顾好自己。别让托尔斯泰那个家伙担心了。”
北原和枫看着对方沉默的样子,忍不住弯起眉眼,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把自己的绘画工具提在手上,潇洒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好像要远行的人不是对方,而是他自己。
“对了,还有一件事。”年轻的旅行家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扭过头看过来,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的那幅杰作,还有给你和果戈里的两篇故事,我会记得给你的。”
“当然啦——那就是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的事情了。”北原和枫歪了歪脑袋,露出了一个同样促狭的微笑,“再见啦,费奥多尔先生!”
然后趁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啪”地一下就关上了门。
门内的费奥多尔看着对方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动作,眼神忍不住微妙了起来。
这动作的熟练度,是不是有点高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