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字笄(5)(2 / 2)金枝与恶狼首页

梁铮无可奈何,取过猪鬃刷,随意抛接两下,稳稳地握在手中。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向晾晒着的衣物抬动下颌:“你到后头去。”

李含章一愣:“为何?”

不就给马刷个毛吗?

怎么还神神秘秘,要她到后面躲着。

梁铮没解释,将青骓带到池边,往水里捞了一把,像是在试水温。

低低的催促夹在清凌凌的水波里:“赶紧。”

李含章蹙起黛眉。

梁铮不让她干的事,她偏要干。

她扎在原地,气哼哼地逆反道:“就不!”

梁铮没回头,甩脱指尖上残存的水珠:“那你别后悔。”

还没等李含章反应,他就伸出手,去解罩在身上的玄英袄衫。

李含章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她慌乱地转过身,钻进后头帘帐般的衣物之中。

“你流氓!”她羞愤地骂了一句。

刷马就刷马,脱什么衣服!

不知廉耻的混账!

梁铮啧了一声:“不然由着它抖我一身水?”

他就知道李含章要骂他。

跟上回在院儿里赤膊练枪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军营里历来如此,没那么多讲究。

况且,他已经提前警告过她了,是她自己不肯。

李含章自知讲不过梁铮,面红耳赤地闭了嘴。

她站在衣物之后,双手绞紧衣角,将绵布拧得皱皱巴巴。

一件粗布衫挡在身前。

飘荡着干涩的白,像是被水浣得脱了色。

梁铮与她,唯有一布之隔。

衣物的窸窣声仿佛蚂蚁,蛰着李含章的耳朵。

一团黑袄突然越过布衫、飞了过来。

李含章下意识伸手去接,待那物件落在怀里,才发现是梁铮上身的衣物。

指尖所及之处尚有余温。

她像被烫着,窄肩猛地一缩,险些将它丢到一边。

梁铮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帮我拿着。”

本宫是你的婢女吗,你竟敢使唤本宫?

李含章想这样骂,可讲不出来。

她只好无所适从地抱着那团衣物,双颊洇开桃泽。

周遭十分宁静,除了她的心跳,只有水声与刷毛声。

她低头,盯着地面看,瞧见梁铮一双靴。

水珠如雨,在他足跟周遭洒落。

心跳声仍在喧嚣,却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李含章。”梁铮冷不丁出声。

李含章受惊,片刻后才回:“嗯?”

应答的鼻音迷茫又柔和。

不像孔雀的时候,她就像只甜软懵懂的小兔。

“稍后我要去西市。”梁铮仍刷着马,一丝不苟,“不在府中。”

西市——张家楼也在西市。

李含章像被这地名喊醒了,想到张家楼的吃食,一点馋意又漫上来,不由拢了拢托着衣物的臂。

“那你顺路去趟张家楼。”她认真道,“买些萝卜糕回来。”

梁铮手一顿:“你吃不腻?”

怎么又是萝卜糕。

李含章不解:“为何会吃腻?”

别说吃腻了,这种紧俏的招牌菜,能买到都是运气好。

她想到梁铮先前带回来的那盒,不由奇道:“你上回是怎样买到的?”

“掌柜送的。”梁铮如实交代。

虽然魏子真是个赘婿,但半个掌柜也是掌柜。

李含章双眸一亮,欣喜道:“你还认识张家楼的掌柜?”

“嗯。”梁铮淡声,“是我朋友。”

李含章闻言,简直喜上眉梢。

有这层人情在,往后要买张家楼的吃食,岂不是易如反掌?

“那很好。”她笑盈盈道,“你往后可多往张家楼走动。”

言下之意就是,常为她带些吃的回来。

在使唤梁铮这件事上,李含章无师自通。

不过,说来也怪,如梁铮这等不着家的将帅,本与上京酒楼的掌柜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李含章好奇道:“你常年在边塞,怎会同张家楼的掌柜有交情?”

梁铮不吭声。

气氛倏地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含章没等到梁铮的回复,却也隐约察觉到了此刻的异常。

这感觉似曾相识。

一如提及青骓、提及亡故之人时。

李含章收了声,将呼吸也屏住,试图捕捉麻布衫那头的动静。

可她只能听到猪鬃刷过马匹的声音。

与先前两次不同。

这一回,梁铮什么都没有说。

李含章忽然想起,二人成婚时未拜高堂。

哪怕婚后过去多日,她也从来没见到过梁铮的双亲。

上京的权贵们说,梁铮毫无依傍,是飘荡不定的浮萍,比草芥更低贱,才能豁出身家、罔顾生死的界限,做战场上最凶狠的恶狼。

她从前没有深究,此刻却觉得苦涩。

这样的人,到底是将怎样的往事埋葬在了过去?

她吃不准自己能不能问、该不该问,只好习惯性地退缩回去。

李含章低着头,注视自己的足尖,轻声道:“你还是不要告诉本宫了。”

她不敢知道。

梁铮嗯了一声。

此后,直到刷洗结束、归还外裳,二人都没再说话。

梁铮刷完青骓后,没有骑马,而是只身徒步前往西市。

天色尚好,百姓活动频繁,街坊四处人声熙攘,一路都有孩童追逐打闹。

他脚程较快,不多时便抵达西市。

梁铮先到笔行去,随意买了一支狼毫。

他不懂这些风雅的门道,被掌柜忽悠着,用高价买了次品。

出了笔行,没走几步,又到了张家楼。

此刻虽不是饭点,但吃茶点的百姓依然坐满大堂。张家楼的伙计忙得不可开交,本要上前迎接梁铮,却被他挥了挥手、随意打发。

魏子真站在柜台前,埋头打着算盘,木珠滚动声隐没在喧哗之中。

梁铮走去,曲指在几案上敲了两下。

魏子真闻声抬头,见是梁铮,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来跑腿。”梁铮不咸不淡,“萝卜糕,打两盒。”

魏子真愣住,如遭雷击。

他知道,萝卜糕是李含章的心头好。

梁铮这木驴是怎么搞的——英雄也难过美人关?

木驴英雄皱起眉头:“怎么,见鬼了?”

魏子真一时无答。

他走出柜台,扶住梁铮的肩膀,使劲儿地捏了两下,像在确认对方的真实。

魏子真一脸不可置信:“你……可有什么要同我交代的?”

梁铮,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