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御雪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他出手,之前不管他们闹多大的矛盾,吵的多厉害,沈御雪都只是警告性地出手。
他一直都很让着他,所以这算是生了恨意吗?燕南归无不开心地想,有恨也挺好。
沈御雪剑术卓越,但灵力经不起消耗。他一面战,一面寻找机会脱身。不想被燕南归看穿想法,原本只知道退让的燕南归欺身上前,掌间灵力澎湃,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沈御雪连连抽身后退,可燕南归紧咬不放,眼看就要抓住沈御雪的手腕,一股浓烈的杀意疾驰而来,银白的剑刃破开燕南归的防御,燕南归抓向沈御雪的手不得不转向长剑。
红色的身影在高塔上一闪而过,沈御雪只觉得腰上一紧,回神时已经落入江云野的怀抱。
此刻的江云野有些狼狈,脸上又是尘土又是血迹,他抱着沈御雪后退到高塔边缘,想也不想地飞身往下,带着沈御雪冲进永寂森林。
刺向燕南归的剑刃一顿,瞬间调转方向跟着主人开始逃亡之旅。
意识到被人搅局,燕南归眼神微眯,神情危险道:“给我追!”
严阵以待的妖族得令,纷纷冲上去,燕南归紧跟其后,全身的妖力尽数爆发,恐怖的威压笼罩整片森林。
沈御雪和燕南归交战时受了伤,丹田刺痛。他被江云野护在怀中,飞快地朝着前方疾驰而去。江云野心情凝重,但他不想沈御雪担心,找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
玄虎一族的聚集地早已被燕南归布下困阵,他解阵废了点功夫,所以才来晚了。
看着他脸上的血迹和凌乱的鬓发,沈御雪知道所谓的困阵没有那么简单,他示意江云野把他放下来,他还能动用一部分灵力,不至于拖累速度。
可是江云野没有停,他带着沈御雪一口气冲出老远,沿途遇见其他逃命的人,大家各奔东西,倒是少了不少麻烦。
江家的心法和功法都远超下修界的其他势力,江云野更是深谙身轻如燕之道,把妖族的追兵甩的老远。但燕南归身负青鸾血脉,速度本就一绝,要甩掉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江云野把沈御雪放下来,他抬手擦去他嘴角的血迹,问道:“离开妖族后,你真的愿意和我回江家吗?”
沈御雪有点跟不上他的想法,道:“我是有这个打算。”
江云野展颜一笑,目光灼灼,神采飞扬,他从储物戒里摸出一个漂亮的玉镯戴在沈御雪的手上:“燕南归不追上我们誓不罢休,两个人一起走没有胜算。这个镯子能让我感知你的位置,你先走,我断后。”
沈御雪想也不想地就要拒绝,江云野压住他的唇,道:“我可是江家的小公子,他不敢拿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江云野不给沈御雪多言的机会,他招来佩剑,挥出一股轻柔的力道把沈御雪送出去。
看着飘逸俊雅的身姿越来越远,江云野面色微白,他压下涌上喉间的血腥味,眼神里多了两分不舍:“沈御雪……”
他想说我爱你,从我们的初见开始,便不自觉地被你吸引全部的心神。我找你试剑,挑战你都只是借口而已,我只是想把你放在燕南归身上的目光分走一部分。
话到了喉咙间,江云野忍住了,他要是真这样说,沈御雪很快就会明白不对劲。他已经选择把人推远,又怎么能让他担心?
江云野朗声道:“我一定会带你回江家!”
沈御雪听见了,他握住手上的镯子,回应道:“我等你。”
江云野不禁眼眶一热,随即放声大笑。他不在逃,站在原地等燕南归追上来。就像他预料的一般,燕南归来的很快,和他一起的还有辰少卿带领的小队,他们料到这一幕,提前进了森林。
江云野长身玉立,握剑在手,困境中的狼狈没有折损他的气度,反而让他多了几分落拓之意。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燕南归看着他,身上的杀意毫不掩饰:“我给过你机会了,好好地在一边呆着不好吗?”
江云野冷嘲道:“在一旁明哲保身,做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他弃我而去理所当然,我留下他反而成了忘恩负义?”燕南归冷声道:“他既然不想要我,当初就不该收留我。”
江云野冷笑,怜悯道:“你真可怜。”
燕南归眯了眯眼,腰间弯刀出鞘,抬手就是杀招。他对江云野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左右沈御雪逃不出去,他不妨先解决江云野。
强者的对决毁天灭地,辰少卿带着人退了退,示意身边的妖族去追沈御雪。
燕南归妖力爆发,江云野节节败退,果然从破阵那刻开始就不是错觉,他体内的灵力正在飞快地消失。他用的越多,流逝的越快。
面对燕南归的杀意,他有些力不从心,伤势不断加重,但他毫无怯意。战场不断扩大,周围的古树在他们的攻势下倒了一片,天光落入林间,但很快又被层层乌云遮去。
江云野全力应对燕南归,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辰少卿拿出了弓箭,朝着他的方向射出一箭。冷白的银光穿透战场,穿透江云野的手臂,他握剑的手一抖,剑刃偏了方向,他被燕南归一掌击中胸膛,撞上身后的大树。
胸前肋骨寸寸断裂,碎片刺入心肺,江云野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一个踉跄。手中的剑刃斜入地面,勉强撑住他的身体。
江云野擦去嘴角的血迹,背靠着大树不肯倒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日我算是见识了。没想到沈御雪一手交出来的徒弟,竟然是和这等无耻之徒同流合污。”
燕南归微微皱眉,看向辰少卿,从箭非他授意。
辰少卿不介意江云野的话,拿着弓上前道:“我明明是在帮你呀,江小公子!你的灵力已经耗完了吧!”
江云野面色微变,就连燕南归也忍不住侧目,交手时他的确感受到江云野的实力有些不对劲。
“你为了能快点把沈御雪送走,一路上不敢耽搁,灵力也运转到极致。殊不知你运转的越快,灵力就消耗的越快。”辰少卿无不得意,看着天之骄子败在自己手上的那种快感让他浑身战栗。
话说到这个地步,江云野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给我下毒?”
辰少卿否认道:“江小公子不要冤枉好人,我只不过是发现你每次给沈御雪喂药前,都要先试药。我给沈御雪的药没有问题,但是对他没有问题,不是对你。你喝的每一口,都会慢慢地蚕食你的灵力。”
辰少卿是医修,他跟着沈御雪治病救人,但同时他也很擅长制毒。他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江云野喝的那一口药上做功夫,就足够埋下隐患。
知道自己是因为沈御雪中招,江云野没有懊悔,反而有些庆幸,庆幸那毒是冲着他去的,而不是冲着沈御雪。
他现在应该逃掉了吧!江云野想,他给沈御雪带的镯子并不能定位,而是他在秘境中淘到的一次性传送阵,能在危机关头把人传送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但只能传一个人。
他原本觉得鸡肋,丢在储物戒里没有管,没想到在今天派上用场了。
辰少卿观察江云野身上的气运,觉得他就这样死了有些可惜,劝道:“江小公子,活着不好吗?”
江云野吐了一口血沫,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坛酒,大口畅饮,瞥了燕南归一眼道:“士为知己者死,死得其所,这可比苟且偷生来的痛快多了。”
燕南归额角狂跳,想到沈御雪执意要和江云野走,江云野的话就成了刀子,一刀刀扎在他心上:“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江云野继续饮酒,很快一坛酒见底,他摔了手上的酒坛子,胸膛里气血翻滚涌上喉间,他毫不犹豫地咽下去,大笑道:“今日我若是不死,来日我一定扒了你这扁毛畜生的皮,欺师灭祖的狗东西,你配不上沈御雪……”
江云野话音未落,燕南归已经听不下去,愤怒冲断了他的理智,额角青筋暴起。他一把抓过辰少卿手上的弓,凝气为箭,一箭穿透江云野的心脏,将他钉在树上。
江云野喷出一口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快地流逝,他没有恐惧,反而一直笑看着燕南归,眼神带着怜悯和嘲弄。
燕南归又补了两箭,可即便他拿江云野泄愤,也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洞。辰少卿怕他彻底失控,连忙拦住他,提醒他去找沈御雪。
燕南归的理智稍稍回笼,配不配不是江云野说了算,除非沈御雪亲口承认。
林间的风在今日带着冷肃的杀意,沈御雪不敢浪费江云野给他争取的时间,他此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手上的镯子,他相信江云野会来找他。
身后的战斗声震耳发聩,沈御雪很快就发现有人追上来了,他们形成几面包围之势,逼着他不得不偏离出口。
不知道跑了多久,阴暗的林中豁然开朗,沈御雪冲出去,迎面而来的冷风刮的人脸颊生疼。悬崖边的碎石被踢下深渊,没有回应,云雾遮盖了峭壁让人看不清脚下的情况。
沈御雪险些冲出去,他堪堪在悬崖边停下,抬头张望,深渊隔断了永寂森林,这里是条绝路。
沈御雪觉得有些眼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是葬仙台。
葬仙台无底,落下去尸骨无存。
身后的妖族已经追上来,但这个位置太危险,一时间,他们谁也不敢动。
眼下的局面没有僵持太久,一身戾气携裹着杀意的燕南归带着辰少卿赶过来。断崖上风声鹤唳,燕南归看清楚沈御雪的位置,心脏骤停。
他呼吸一滞,对着沈御雪伸出手道:“师尊,你过来,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回去慢慢商量。”
沈御雪没理他,问道:“江云野呢?”
燕南归身体一僵,撒谎道:“我放他走了,我说过不想得罪江家。”
沈御雪的心猛然空了一块,眼泪夺眶而出,他知道燕南归在说谎。他太不了解江云野了,比起被人施舍,他宁愿战死。
“他死的时候痛苦吗?”沈御雪摸着手上的镯子,说带他回江家的人,自己都回不去了。
燕南归还想狡辩,想要稳住沈御雪,可是他还没开口,沈御雪就打断他:“别骗我!”
燕南归怔住,他干脆无视这个问题,试着朝沈御雪靠近:“师尊,你回来,你忍心看着我背上欺师灭祖的骂名吗?”
沈御雪是心软,但这一刻,他的心跟着江云野一起沉寂了。
“我不会。”沈御雪笑了,道:“你也不会,因为从此刻开始,你不再是我沈御雪的徒弟,你我恩断义绝,互不相干。”
“不!”燕南归一阵心慌,他又压不住自己的暴虐,可那股情绪刚冒出来,就被他极力地压下去。
沈御雪此刻就在悬崖边上,他怕自己激动一点点,他都会跳下去:“师尊,我错了,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沈御雪摇头,哪里有什么重新开始?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他错的离谱。他连累了江云野,害他命丧此地。
那个一开始别扭,后来掏心掏肺的明媚公子哥,再也回不来了。
沈御雪泪流满面,他看了眼遥远天际那红光漫天的不尽之地,对着燕南归笑道:“你不像他了,你再也留不住我了。”
他?燕南归只疑惑了一瞬,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反应过来沈御雪要做什么,想也不想地朝前扑去。
他快,沈御雪更快,他张开双臂向后倒去,足尖借力把自己推离悬崖边。
葬仙台有特殊的磁场,不能御空飞行,他的身体飞快地落下去。
燕南归扑了个空,伸出的手指甚至连沈御雪的衣服都抓不到,他眼睁睁地看着沈御雪消失在云海中。
“不!不!师尊,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丢下我!”
燕南归嘶声竭力地哭喊,可是回应他的只有风声,来不及握住,就消失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