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简,以后你多照拂着些顾家军,我怕顾灼带兵镇不住朝廷那些人,耽搁了北疆防务。”
当时顾老将军与他说过些时日便会回北疆,他也没多想,只以为老将军是说自己到了年纪解甲归田后真正将顾家军完全交给顾灼之时,托他在京城必要时帮一把,好教那时的顾家军不受朝廷那些捧高踩低之人的刁难。
他早该想到的,等顾老将军致仕还有将近二十年,那时顾灼早已站稳脚跟,何须托他照拂。
他更该想到,这三年顾老将军从未以自己的名义向京城递过折子,是不想让朝堂上的人知晓他不在北疆而发难顾家军。
连他也未想通其中关窍,只以为是顾老将军为了培植顾灼,才让她代顾家军写奏折向皇上述职。
顾老将军与他说那番话之前,必定已经遭遇过凶险。
顾老将军所说再收收尾便会回北疆,也并非如他话语里那般轻松。
他怕自己在最后关头遭遇不测。
傅司简犹记得那时,江南的那处院子里桂花落了满地,顾老将军递给他一块玉佩,笑着说:“老臣想用这玉佩替我那小女儿跟王爷讨个赏。”
他皇兄与顾老将军称兄道弟,自来了江南,他一向让老将军叫他的字。
冷不防听见“老臣”、“王爷”这称呼,傅司简便知老将军是以臣子的身份在与他谈事。
用来讨赏的当然不是这平平无奇的玉佩,而是顾老将军在江南帮他的忙,傅司简道:“您但说无妨。”
“以后若是我那小女儿拿着与这一模一样的玉佩去找你,不是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王爷出手帮她一把。”
傅司简收下玉佩:“好,我答应您。”
他只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①
不过,老将军是知晓君臣相处之道才用帮他的忙来换他的承诺,可他作为皇室中人却不能这么想。
老将军对外说是为了夫人养伤才来江南,傅司简知晓那只是其一。
五年前顾家与北戎那场惨烈的仗有江南的手笔,再加上他皇兄于江南遇刺,老将军察觉不对才来了江南。
默默查了两年,直到他前去拜访。
听闻他来江南是为了查皇兄遇刺的事,老将军才和盘托出。
光是老将军为国为民为君的这份忠诚仗义,就足以让傅司简给出这么一个承诺。
不过,顾老将军似乎还未与顾灼说过玉佩的事。
他被小姑娘带回军营那日,拿出玉佩,小姑娘除了知道这玉佩是顾老将军的以外,无半点其他反应。
也因此,他才对当时自称是顾老将军女儿的小姑娘有些怀疑,没第一时间说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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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嵘见他良久未出声,疑惑道:“王爷?”
傅司简这才从思索中回过神,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不起眼的书翻了翻,将夹在其中残破的纸片递给钟嵘:“老师,您瞧瞧这纹样。”
见钟嵘拿过去反复端详着,傅司简便在一旁解释着纹样的来历:“这是从五年前发落的那批江南官员被抄掉的东西中翻出来的。”
那些东西繁多而杂乱,光是书册纸张就堆得大理寺无处落脚,只好寻了个附近的五进院子才勉强放下。
大理寺平日里的案子本就不轻,院子里那些东西到现在都还没翻完。
要说这次能找见这纹样也是巧。
大理寺卿翻一本日录时见里头提到一个匣子,就命人去找。
大理寺丞从犄角旮旯把这匣子刨出来时,刚松口气站起身准备回去交差,不慎用袖摆打翻了一个镂空梅纹葫芦瓶。
“毁坏证物”四个大字砸得寺丞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眼前闪过的全是大理寺卿知道这事后怒火中烧的脸。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脑瓜子这么好使过,瞬间就想到好几种借口。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得先把摔成几瓣的瓷瓶收拾起来。
于是,就瞧见被压在碎片底下的一张被烧得残破的纸。
捡起来一瞧,寺丞都不知是该为自己不用承受顶头上司的怒火而高兴,还是该担心这案子怕是要牵连甚广血雨腥风。
纸上留有小半个奇怪的纹样,零零星星的有些字:“……关文牒……戎……速……银……”
大理寺卿见了这纸后大惊失色,哪还顾得上被摔碎的葫芦瓶,火急火燎地让寺丞送去给王府的玄卫。
倒是那匣子里的东西无甚价值。
小五就是那时候离了京城,循着玄卫内部的联络暗记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傅司简一行人。
小五眉飞色舞地讲了这纸张的来历,被跟在傅司简身边的暗卫抓着后衣领拎了出去。
自此,暗卫不断反思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说话不带脑子的选进玄卫。
彼时傅司简还在关南收拾那座卢家瞒下的铁矿。
铁矿还未开采,卢家被抄家后,矿山一直由镇南军守着。
傅司简正愁找不到可靠的人接下矿山,偏偏镇南将军闻陆婚事在即,时不时在傅司简跟前儿炫耀。
譬如,“王爷啊,我媳妇儿还在府里等着我呢,您就一人继续看这几块儿破石头吧。”
大摇大摆往外走时,还要摇摇头留下一句:“唉,有些人啊,连个心上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