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真有点头疼。
菜市口杀鱼吗?说杀就杀?
但面上还得要做思索状:“杀自然是要杀,但我们这么冲过去,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明天一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羽林卫做掉了伽南使者……”
“这好办。”一名老兵开口,他约有四十来岁年纪,眼罩挡住了左边眼睛。
“我们十几个兄弟扮作山匪,把他杀了之后,大人与将军再冲进来,赶跑了山匪,保护了僧众,如若有必要,兄弟们也可以留下几条性命,取信于人。”
这主意出得稳、准、狠。
且没什么表情,说到留下几条人命,就跟留下几条裤子似的。
叶汝真面上克制着没什么反应,心里面已经在翻江倒海了。
她来京城是准备说人家的,万没想到会跟着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来干这种勾当。
好在郑硕不同意他的意见。
主要是不同意留下性命。
那人姓李名吉,是追随郑家多年的亲兵,有心想助小主人在御前立下一功,两人低声争执起来。
说话间,阿偌已经进了佛堂。
住持正从佛堂里出来。
两人擦肩而过,彼此皆双手合什,互相见了一礼。
知客僧把叶汝真等人请进来,便去请住持。
住持胡须雪白,气色却甚好,面色红润,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大约是在国家寺院中迎来送往多了,见惯了大场面,骤然见到这么多羽林卫,也并未惊慌。
叶汝真称陛下近来睡不安稳,想点一盏安神灯,求佛祖庇佑。
住持请叶汝真上偏殿。
叶汝真亮出令牌:“大师,陛下的安神灯,不该点在正殿吗?”
令牌过处,如皇帝亲临,但住持居然不买账,徐徐道:“佛光普照,正殿与偏殿并无分别。大人若执意用正殿,就等云安公主做完法事吧。”
云安公主在正殿??
叶汝真的眸子顿时一闪:“方才怎么有人进去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住持打出一句禅机。
知客僧忙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大人既为陛下点灯而来,请随贫僧往这边……”
叶汝真给郑硕做了个手势。
郑硕带人一涌而上,瞬间制服了住持与知客僧。
这一下变生肘腋,不仅住持与知客僧震惊,连羽林卫们都惊呆了。
幸好郑硕带来的人手脚利落,不单制住了两人,还塞住了两人的嘴,一点声音没发出,把两人拖去了偏殿。
叶汝真绕到佛堂后门,命郑硕把人散开,远远围住大殿,不让任何人进来。
然后悄然推门而入。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如果能打听到阿偌和云安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就算没有做掉阿偌,回去也勉强可以交差了。
正殿供着大佛,背后是观音渡海浮雕,后门正对着一张供案,上面点着香烛,供着时花鲜果。
叶汝真掀起明黄桌布就钻进去。
进去就差点儿被绊了一跤。
供桌底下有人!
绊住她的是一条长腿,再下一瞬,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险些脱口的一声惊呼堵了回去。
就在叶汝真后悔没带郑硕一起进来的时候,在周遭弥漫着的檀香味里,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龙涎香气。
些许烛光从桌帘的缝隙里透进来,供案底下是一个昏暗朦胧的小世界,金质的发冠有细微的光泽闪烁,眼底也有一片清亮的水泽。
竟然是风承熙。
叶汝真完全懵了:“陛下你怎么来了……”
风承熙食指竖在唇间,示意她噤声,然后松开手。
供桌不大,挤两人有些困难,叶汝真赶紧表示她可以退下,却被风承熙拉住了衣袖。
风承熙指了指前堂方向,示意叶汝真静听。
供案底下空间太小,两人强塞在里面,不得不离得极近,叶汝真只觉得脸颊旁一阵阵温热,都是风承熙的鼻息。
这是被御史发现,会用“犯上”罪名弹劾的距离。
御书房长年薰着龙涎香,风承熙的衣裳与发间仿佛都被这种香味浸透了,清冷肃穆的香气驱逐了檀香,叶汝真觉得那香气仿佛是有形的,把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叶汝真虽说因为帮外祖母打理生意的缘故,比一般女子见多识广一些,却也从来没有同任何一个男子这样贴近过,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叶卿害怕吗?”
风承熙忽然在她耳边道,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一字字送进她的耳朵里。
叶汝真坚定地摇头,然后手指指了指前堂。
——偷听呢,聊什么天啊陛下。
这间正殿建得巍峨恢宏,高大开阔,即使只隔着一道佛像,声音都模模糊糊,听上去十分遥远。
“……殿下真的不记得了吗?”
阿偌的声音传来,“当时就在这里,我躲在后面的供案下睡着了,他们说我偷了供品,是你站出来指认那个和尚,我才逃过一劫。你当时就站在那儿,自己明明也吓得声音发抖,旁人还在吓唬你,你的脸都白了,可一步也没有退后……我一直记得……”
叶汝真有点激动。
阿偌和云安公主竟是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