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值之后简单地学习过一下。
她是从六品,而亲王是超品,中间隔得品阶越多,犯上的罪名便越大。
轻则受刑,重则流放。
叶汝真磕头认错,并替郑硕求情,令是她下的,罚自然也该由她来挨。
郑硕感动:“大人……”
姜凤声也在旁美言了几句。
了然回头,看着叶汝真:“伸出手来。”
叶汝真不解何意,但还是依言伸出双手。
了然道:“施主,你与佛有缘。”
叶汝真不知他是从何看出这一点,但听他声音不带怒意,情形似乎不坏,便顺着他的话道:“下官家中信佛,自小便常常拜菩萨。”
“山匪群攻都没能伤到你,可见是佛祖庇佑。老衲侍奉佛祖,自然不为会难佛缘深厚之人。”
了然双手合什,“施主日后休沐之时,来把佛堂扫一扫,便当是回报佛祖庇佑之恩吧。”
叶汝真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也许还是姜凤声的面子大,是因为他开口,了然大师才放她一马吧?
离开偏殿之后,忍不住问姜凤声:“姜大人,下官只要扫扫佛堂便好了?”
姜凤声微笑:“了然大师出家前性子急躁,出家后倒像是换了一个人,果然佛法深厚,渡人无边。”
姜家的府兵分成两半,一半去追查山匪的下落,一半留下来清理战场,护卫寺院。
院中有僧人懂医术,替郑硕等人检查伤势,好在山匪到底是乌合之众,众人身上虽都挂了点彩,却没有伤及性命。
第二天一大早,叶汝真准备回京。
马车不远处是姜凤声的车队,兵部已经派人过来接手剿匪的事,姜凤声正在同兵部的官员交接此事。
官员一径点头,行礼离去。
叶汝真走过去,手臂还兜在胸前,深深躬身一礼:“昨夜匆忙,还未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叶大人言重了,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姜凤声托住她,“叶大人聪明机敏,深受圣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有朝一日,大人身作大央的栋梁,莫要忘记为天下百姓请命,昨夜那一箭,我便算是射得值了。”
叶汝真都不知道昨天救她的那一箭是姜凤声射的,感激之余,又添几分敬佩,“姜大人好箭法,真是文武双全。”
姜凤声摇头笑道:“骑射非我所好,只不过是小时候被父亲逼着不得不学,而今偶尔一用,叶兄见笑了。”
早在蜀中之时,叶汝真便听过姜凤声无数美誉,当时还会想,世上当真有如此完美的人吗?此时望着姜凤声温雅谦和的笑容,才知道传言不虚。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便是如此了吧?
*
回到京城,叶汝真拒绝了郑硕入宫覆旨的提议,并让大家先回家休养。
此事是由她全权负责,大家乖乖听话,郑硕还道:“像叶大人这样不畏上且能体下的人,当真是越来越少了。”
叶汝真笑笑。
其实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入宫干活。
但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她在家里歇到第二天,齐昌上门了。
叶汝真不得不去当值。
御书房中悄然无声,案上堆着高高的奏折,风承熙拿朱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大大的圈,扔到一边。
叶汝真不知道他昨天是什么时候去护国寺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此刻心中只有四个字——圣心难测。
风承熙见到叶汝真进来,挥了挥手:“都下去。”
内侍们一时走了个干干净净,风承熙搁下笔,抬头打量叶汝真,忽然一笑:“叶卿是个有福之人啊。”
叶汝真没说话。
风承熙心情像是甚好,接着道:“山匪来袭,有朕的表哥搭救,绑了朕的皇祖叔,有佛祖庇佑。叶卿,你一直留在朕的身边可好?将这福气分点给朕。朕从小倒霉到大,从来不知道有福是个什么滋味。”
春日的阳光在门口照出一片光明,叶汝真就站在这片光明里,青绿色的官袍宛如初春时节刚刚生发出来的柳枝嫩芽,迎着春光微微发亮。
而风承熙坐在日光照不到的深处,一明一暗,仿若两个世界。
她垂着眼睛,没有看向风承熙,一字一下平平板板道:“陛下是臣的君主,臣连命都是陛下的,何况这点福气?”
风承熙没有说话,叶汝真听到了椅子的声响,然后就见风承熙踏入了阳光的照耀之中,衣袍上的金线刺绣折射出炫目的光泽,几乎能刺痛叶汝真的眼睛。
风承熙双手负在身后,忽然一弯腰,低头凑到叶汝真面前:“叶卿这是生气了?”
“臣不敢。”叶汝真后退一步,“臣愚钝,昨日还在为杀人之事烦恼,却不知陛下要的根本不是伽南王子的性命,而是要我大张旗鼓引人注目。我明修栈道,陛下才好暗渡陈仓。”
头顶静了良久,方才有一声轻笑:“看来爱卿不单福气好,脑子也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