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已成,礼部诸人散去。一应布置洒扫事毕,永和宫的下人依照品级高低,跪在正殿等候懿妃娘娘训示。
“桂初。” 沈明娇樱唇轻启,看着恭敬跪在下首的人。“你是有资历的,便由你说说永和宫的内务和规矩吧。”
桂初原本瞧着,凭懿妃娘娘的容貌家室,定然是个盛气凌人的,已做好了受一番敲打的准备。如今先礼后兵,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她回道:“永和宫是宝历元年重新修葺的,却一直没有主子住进来。上月,赶在娘娘入宫前,皇上亲命内务府布置。可…宫里的物件,大都出自皇上的私库,太皇太后也添了许多。”
按说,各宫的布置是有份例可循的,一应皆出自内务府。虽然宋诚早前说永和宫的布置并未逾矩,可她记得从前姑姑宫里断无这般奢靡,只当内务府有意讨好,可如今得知竟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手笔。
沈明娇心里讶异,面色平静并未显露半分,只示意桂初继续说下去。
“娘娘是正二品位分,身边该有四个大宫女,观棋、入画是娘娘用惯了的,自是在列。” 桂初向一旁撤了两步,露出身后的一排小丫鬟。“还请娘娘再挑两位,也好四角齐全。”
“就靠北边的两个吧。” 沈明娇眼都未抬,随意指了两个。
被点到的两个小丫鬟上前,齐齐道:“请主子赐名。”
“琴棋书画…” 沈明娇轻喃着。“你二人便叫傍琴、迎书吧。”
“奴婢傍琴、迎书,谢过主子。” 二人各自认领了名字,起身站在观棋和入画的身边。
“永和宫的管事太监是何人?” 沈明娇看了一圈,并未见下首有太监在列。
“回主子,都在外面候着,等娘娘亲定。” 桂初答话,又问:“永和宫原本便有一管事太监,娘娘可要见见?”
“原本?可是先淳贤皇贵妃身边的人?”
“正是,自先皇贵妃薨后,他便在永和宫为守宫太监,未曾离开。”
沈明娇挥挥手,示意唤人。
“奴才安长庆,见过懿妃主子。” 约有半百之年的老太监进门,行止极为恭敬,细听可觉其语音颤抖,如此前的梅湘一般语气。
“你既是永和宫的老人了,便继续留任吧…”
“娘娘,庆公公年纪大,怕侍候娘娘不得力。” 桂初适时出言提醒道。
“哦?” 沈明娇一副懒怠的模样,看起来像极了不通庶务的世家贵女。“那…庆公公在外面的小太监里挑个勤快听话的,给本宫做掌事太监吧。”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将姑姑从前的旧人尽力网罗到身边。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力气,却未想到进宫当日便自己送上门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安排好的。她看向一旁沉稳的桂初…
不过片刻,庆公公带了个面白削瘦的小太监入内。
“奴才安德海,见过主子。”
“就他吧!” 沈明娇瞧着安德海走路轻盈,举止干净利落,倒像是个练家子。沉吟半刻,问桂初道:“永和宫可有自己的厨房?”
“回娘娘,妃位之上皆可膳食自理。”
“那便好了!庆公公继续留在永和宫,与梅湘一同负责厨房。” 沈明娇闻言语气雀跃,娇气的当真恍若只为膳食自理而开心。
“从前入宫时,本宫便最喜永和宫的吃食,如今你二人皆在,自是最好不过。” 半点也未掩饰安长庆与梅湘乃先皇贵妃旧人的事。
“奴才、奴婢,谢主子赏识。”
桂初冷眼瞧着,新入宫的懿妃娘娘,一副不谙俗务,于宫务半点儿不挂在心间的绣花枕头模样儿。对下人,也是好说话的紧。可细细推看,从梅湘,到安德海,顺水推舟便将先皇贵妃身边的人留了下来。倒像是个绵里藏针的,心里又添了几分谨慎。
“桂初,便负责永和宫与各宫的往来支出进项吧。” 沈明娇一锤定音。
“是。” 桂初又是没想到,娘娘竟会让她管着永和宫的财务。这般重要的事,向来各位主子都会安排自己的心腹,这位懿妃娘娘…是真的用人不疑,还是有意试探?
“观棋,永和宫每人赏五十两银子。” 沈明娇起身,由入画扶着懒懒的起身。“各司其职,规规矩矩做事即可,散了吧!”
“谢主子!” 众人皆是惊喜,五十两银子,已是寻常宫人一年的俸禄。到底是永靖侯府财大气粗,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各自心里打起了算盘。
沈明娇走出主殿,站在院子里,看着这四方的地、四方的天,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好的日子,姑娘怎么叹气呢?” 入画圆圆的面庞上满是喜气,手遮在额间挡太阳,抬头看着天,语气愉悦:“姑娘你觉不觉得,这宫里的天好像比咱们府的更蓝,像是水洗过似的!”
“痴话…” 沈明娇玉指轻轻点了点入画的额头,也顺着她的方向抬头看天。“都是一片天,哪里就分出不同了呢?”
“是真的!姑娘你看…” 入画比划着,解释道:“从前在府里,咱们院子处处都是树荫遮挡,抬头看天总像是挂了一层阴影似的,可在这明瓦红墙,半点遮挡也无,天也瞧着更蓝了呢!”
沈明娇闻言如同醍醐灌顶般…她心里揣着芥蒂,瞧到的都是困顿,入画心胸舒阔,却看出了她不曾领会到的景致。
既来之,则安之。
“主子衣衫薄,你倒好,拉着主子在风口站着。” 观棋从身后走上来,睨了一眼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