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卿沉声,“也配去找姑姑告状?”
“你还不够资格。”
紫嫣脸颊红红,委屈的泪水已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盯着苏卿卿,大气不敢喘一个。
看见她抬步走到烧水的锅旁,从锅里舀出一瓢热水。
紫嫣咬紧牙关,以为那热水要浇到自己身上。
可是让她大为吃惊的是,这位太子殿下新封的良娣,竟然当着她的面,将滚烫的热水浇在自己手上。
热水撒在手上,苏卿卿白嫩的手背很快变红,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此等痛比起那碗毒药带来的腹中绞痛,不过尔尔。
紫嫣瞪大了下巴,“你这个疯子!”
“小姐,你的手。”
呆了一瞬,沁心连忙去水缸舀了瓢冷水过来,把苏卿卿的手放在里面。
“放心,不疼。”其实,瓢中水大都被她浇到了衣袖上。她安慰着沁心,给她一个眼神,“她怎么泼你的,你就泼回去。对了,别泼在手上,往身上泼。”
沁心手无足措,直接从锅中舀了热水,用力泼在紫嫣身上。热水浸湿她身前的衣服,冒着烟气。
“啊——”紫嫣惊叫出声。
她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看见苏卿卿在对自己微笑,笑容很美,美的让人心有余悸。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苏卿卿,“你,你——”
“你放心,没人给你作证,姑姑是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苏卿卿莞尔,从水中抽离自己手,她抬步,走向门边,捂住受伤的手打开了门。
走出几步,就见到了翠萍姑姑。
被烫伤的手背落在翠萍眼中,她惊了片刻,轻抬起苏卿卿的手,“苏良娣,你这手……”
那原本白嫩的手,此时红了一小片,瞧着触目惊心。
方才她听见了屋里的尖叫声,便过来看看,不曾想竟是苏良娣受伤了。
苏卿卿微微侧首,轻拧着眉:“是里面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给弄的,”她勉强笑了一下,声音柔柔的,“应该是新来的,姑姑,没关系的。”
“良娣,这哪里没关系啊。”沁心打断她的话,向翠萍哭诉道:“姑姑,那紫嫣做事常常毛手毛脚,昨天还把奴婢的手也给泼了热水,到现在都还没有好。”
沁心把手腕露出来给翠萍看。
她的手比苏卿卿的看起来还要害怕。
翠萍立时皱起了眉头,“良娣快些回去涂上清凉膏,至于那丫头,交由我来处理。”
苏卿卿颔首,在放下手臂的瞬间,腕部银镯露了出来,镯子上面刻有兰花图案。
翠萍收回目光,抬步朝膳房中走去。
没多久,里面突然传来紫嫣凄凄厉厉的哭喊声,“姑姑,我不要去浣衣局,我没做,我没有做,姑姑我知道错了——”
膳房外的几个小丫头皆敛声屏息,大气不敢喘一个。
“你们都听见了吧?”苏卿卿看着几人,用温柔的语气耐心说道,“这便是做事不懂规矩的下场,日后你们都得多注意些,可不能再像紫嫣这样莽撞了。”她面上一片惋惜。
“回良娣,奴婢们明白了。”
苏卿卿心满意足地带着沁心离开了,门前的几个宫女看着她的背影,暗暗在心里腹诽,宫里人果然没有一个善茬。
被热水烫到皮肤,如果处理不善,会留疤痕。整个下午,苏卿卿不得不把手浸在冷水中,只要从水里拿出,就会有火辣辣的灼痛感。
这样泡冷水一直泡到了深夜,苏卿卿整只左手都麻木了。天色已晚,她让沁心回去休息,又接着泡了一会,才涂上药膏,用纱布裹起手掌。
药膏清清凉凉,驱散了灼热,总算不疼了。
苏卿卿松口气,脱了衣裳躺在榻上,睁眼看着帐顶,许久都无法入眠。
院外寂寂,明月皎皎,月光如霜,落了满地。
—
东宫,流云殿。
一缕月光透过圆窗倾泄在内室,地面像是撒了层霜。
而窗外白蒙蒙一片,仿佛下了雪。
珠帘后方,李瑾静静地坐在榻上,玄衣被这夜色浸染的更加浓厚。
四周寂静无声,像死了般沉寂。李瑾转首看着榻上的被褥,他的呼吸都轻了起来。
和衣缓缓躺下,他掌心抚摸着白日她留下的温度,合上眼睛。时光一晃,仿佛又回到大雪纷飞那一日。
数九寒冬,天落飞雪,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而内室却温暖如春,炭盆中的火焰越燃越旺,他衣衫单薄,手执毫笔,正在批改内务府送来的奏折。
门被打开,寒风吹进来,火苗乱颤。太监带着寒意进了屋,帽沿落满白雪,他缓缓行至案前,扑通跪下,低声哀泣道:“陛下,平阳王妃,薨了。”
案后,执笔的手一顿,墨水在纸页上晕染出一朵花。
“你说什么?”他随手推掉面前的册子。
奏折劈头盖脸的砸在太监身上,小太监匍匐在地,不敢吭声。
案后的人猝然起身,手掌重重拍下,声音堪比冷雪,“日前不是说,她身子无恙?”
太监垂着脑袋,抖如筛糠,哆嗦着回话:“回,回陛下,皇后娘娘昨日去了平阳王府。”
只听耳边噗一声,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有东西溅在他的脸上,带来温热触感,小太监抬手一摸,摸到了鲜红的血。
他抬头望过去。
鲜血正从陛下口中喷涌而出,沿唇角蜿蜒而下,洒落紫檀桌案,形成一摊摊血污。
“陛下——”
案后的人红着眼眸,高声嘶吼,迈步走下台阶,朝外面奔去:“给朕备车,去平阳王府!”
太监还没起身,他就已冲出了屋外。
地上铺满厚厚的一层雪,这昔日森严的皇宫,此刻一派银装素裹。
纷纷扬扬的雪落在他肩头、青丝,男人赤脚踩着雪面,嘴角的残血悄然滴落,在雪中绽出红梅。
赶至平阳王府,青丝已被雪染白,落雪化成水珠融进衣襟,侵蚀着他的肌肤,渗进钻心的寒意。
病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如雪,乖巧地合着眼眸,她安静地躺在榻上,早已经失去了气息,污血将她的唇色染红几分,红的触目。
“卿卿,”年轻的帝王抚尸痛哭,把她冰冷的双手塞进自己的衣襟内,眼角发红,“朕命你醒过来,你醒来,朕命你醒来,你听到没有?”
纵然身体再暖,也捂不热她冰冷的双手。
腹中热流翻涌,有血涌进口中,却被他生生咽回去。喉结滚动,他微抿起沾血的唇角,从怀中掏出被雪水浸湿的白帕,轻轻为她擦拭,又将外袍脱掉为她裹好身体。
抱起她的遗体,男人款步走出屋外,赤脚踏进雪地里。怀中人像是睡着了般,被他小心翼翼抱着。他垂眸,眼睫落了碎雪,浅棕的瞳仁里映出她安静的睡颜,男人声音温柔如水,“卿卿,我带你回家了。”
鲜红的血浸染在雪中,他走过的路,嫣然绽放出数朵红梅。
后来,立后那日,皇城兵变,新帝毒死皇后,杀掉丞相父子,囚禁了平阳王,遣散后宫,终生未娶。
晋国新帝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他把最爱的女子放进冰棺,日日陪她说话,待到眼睫结霜,青丝成白发。
可是那个女子,再也活不过来了。
最后,他躺进冰棺,睡在她身边,为她带上凤冠,和她一起长眠。
“卿卿——”
李瑾猛然从梦中惊醒,抬手摸到眼角冰凉的泪水。
他再也睡不下去了,只要一闭眼,那些不好的事情就会在梦里出现。
李瑾遂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推开房间的门。
外面凉风习习,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如深渊。
男人运用轻功,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
睡了一个时辰,苏卿卿被疼醒了,下床找来冷水,又浸了会儿手,涂完药膏后才重新躺回榻上。
可是现在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
床榻斜对面有扇窗子,此刻微微开启着,想来是被风吹开的。苏卿卿侧身看了一会儿,便准备去关闭窗子。这时候,窗边突然闪过一个黑影。
苏卿卿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坐起身,抄起床边的矮凳,忽见那道影子已经移到门口。
趁这个时间,苏卿卿赶忙走到窗边,想关闭那扇窗子。可刚抬手,先前那道身影不知何时又飘到了窗边。
苏卿卿僵在了原地,举起手中的矮凳,对着那影子道:“你是谁?别装神弄鬼的,别过来啊!”
难不成紫嫣找她报仇来了?
窗户被从外面推开,出乎意料地,苏卿卿看到了李瑾的脸。
“太子殿下?!”
苏卿卿惊叫着,手中的矮凳却先一步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