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朔望见卧房中央的浴桶里有个人影被吓了一跳,仓促中绊倒了大浴桶,一大股墨绿色的药汤砰地倾泻出来——
姜朔身边的弟子们拔腿就逃,远远逃到院子边上才站住脚步。
姜朔:“。”
他生涩地给自己施了个屏障法,勉强把奇怪的药味阻隔在外,往小徒弟的卧房里走了两步,就瞧见尹隋正一脸慌张地往身上套外袍。
“……”姜朔下意识往他身上瞥了一眼,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尹隋站在一地药汤里,胡乱裹了外袍,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微红,颊边的墨发也湿漉漉的,可怜得像落水的小狗,语气无措:“师娘,你……”
姜朔突然脸红了。
“……”姜朔侧了侧身体,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赶紧穿好衣服出来,有话要问你。”
尹隋微微眯了一下眼。
他刚刚其实在药汤里睡着了,那里面有很少的助眠成分,加上祛除杂质后身体犯懒,不自觉地在桶里打了个瞌睡。
但此刻想起来,却觉得诡异——尹隋一向警惕性不低,不至于因为这点助眠药料就直接睡着。
尹隋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耳尖地听见不远处的吵闹声,像是出了什么事。
他直觉不太妙。
这个直觉很快得到了验证。
姜朔站在院子外边,看见尹隋身上整洁干净的纯白色外袍,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九华的弟子校服是月白为底,与纯白还是有不小的区别。小徒弟还穿着白色的外袍,主要是因为司衣堂没有及时把符合他身形尺寸的校服制好送过来。
换句话来说,整个九华,常穿纯白色衣裳的人并不多。
姜朔沉思半晌,问尹隋:“这一个多时辰,你都在哪里?”
尹隋老实回答:“在泡药浴。”
姜朔看着他:“我记得你不太喜欢那药汤的味道。”
少年抿起唇,似乎很不高兴,垂着眼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姜朔耐心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说:“但是是师娘你让我去泡的。”
尹隋盯着脚下的地面,低声说:“于是我就一直在里面待到刚才。”
姜朔:“给你放药包的小丫头们呢?”
尹隋:“他们都觉得臭,早就跑没影了,我哪里知道。”
他的语气不太好,却还是字句清晰地回答姜朔的问题。说话的时候,他不愿意和姜朔对视,只用手指拨着颈上挂着的细细红绳。
红绳尾端系着一枚普通的青玉,是姜朔曾经送给他的“护身灵玉”,玉上萦着极其浅淡的白光,证明里面有小法术的存在。
姜朔看了那玉片刻,想起小徒弟系着这东西有一段时间了。
只要是自己送的,无论是什么有用没用的东西,尹隋总是认真放在身边。比如他每天压在枕头底下的几个话本。
姜朔忽然很轻地叹了口气。
“把屋里打理好再出来,”他说,“我就在林子另一边。”
姜朔带着弟子们回去后,祈凤正站在曲台边的空地中间,地上平躺着一个人,姜朔瞥了眼,还被骇了一下。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身体里的血肉像是被硬生生掏空了,剩下一张人皮紧贴着骨头,脑袋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姜朔多看了片刻,祈凤就低声说:
“脖子被拧断了,比上次更狠。”
经过各堂的辨认,已经能确定这个弟子的身份,是司药堂年轻的采药弟子,今晚是特地去山道旁采集夜里才能看见的花粉药材,说好宵禁前就回去的。
司药堂大师姐一双美丽的眼睛通红,咬牙切齿道:“请姜仙君明查,我的师弟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后面又有人高喊:“上一次被杀的还没查清楚么?我们九华究竟要有多少弟子等着遭这魔修的毒手?”
“那魔修是什么人?门派里怎么会有魔……”
“难道是最近门派里混入了什么人……”
吵闹声逐渐大起来,姜朔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一人叫道:“恳请东衍仙尊出关主持调查此事!”
这句要求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响应,姜朔前面哗啦啦跪下一片人,一张张脸或紧张或焦急,齐齐喊道:“请东衍仙尊出关!”
祈凤沉声开口:“师尊闭关之期未满,不可能贸然请他出来。这件事从今日起便会彻查,不会再让那魔修伤害任何一个九华的人!”
祈凤在门派里还是有很高威望的,他的话说出来后,众人激昂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想起请东衍出关确实不太方便。
见大家冷静下来了,祈凤才往前走了几步,准备说话前,忽然停了一停,转头看向桃花林边。
尹隋正穿着白色的外袍,轻巧地从桃花林里走出来。少年扎着高高的马尾,夜色里更见肤白唇红,他倒背着手,无视了众人的目光,一路快步走到姜朔身边,低声叫他:“师娘,我来了。”
“……”
四周倏然陷入了安静,连弟子们私下的低语也消失了。除了姜朔,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这个最后出现的少年。
尹隋:“???”
这群傻逼这样看着自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