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一听他语气沉沉,背都直了,虽然还没说服自己,脚步却还是迈了进来。
“陈工,我……今天只是个意外……我……”
张向阳觉得很羞愧,他现在脑子太僵了,嘴里说不出圆满的谎,搞得场面这么尴尬。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陈洲直接打断了他,免去了张向阳绞尽脑汁撒谎的窘迫,再次用安排工作的语气道:“东西放下去卫生间洗漱,今晚就先凑合睡客厅里的沙发,明天晚上我回来再说。”
张向阳被指挥着去了卫生间。
洗漱台上整齐地放着电动牙刷、牙膏、梳子、须后水、洗面奶,很简单很单身汉……也很直男,很像陈洲的风格。
张向阳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和毛巾。
他边挤牙膏边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
脸色挺尴尬的。
有种入侵了他人私人领地的感觉。
张向阳动作很小心地刷牙洗脸,洗完脸后又细致地把洗脸盆冲洗了一遍,用完的洗漱用品又重新放回塑料袋,装回包里。
他拎着包出来,陈洲正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耳朵里戴着蓝牙耳机,听到脚步声后,他抬起头,伸手对张向阳做了个向里的手势。
张向阳一下明白过来他正在开会。
张向阳有点无措。
他现在对陈洲的身份有点混淆。
到底是上司,还是朋友呢?
陈洲放了笔记本起身,没摘耳机,走路很轻巧敏捷,压了脚步,显然是耳机那头还在说话。
张向阳被他沉默地用手势指挥着推开了最里面的门。
门打开是间卧室,张向阳回头看陈洲,陈洲对他指了指床。
张向阳心想不是睡客厅吗,他向客厅方向指了指。
陈洲抬起手,指了指手上的腕表,手指点在8,浅浅地做了个口型。
张向阳看懂了,陈洲的意思是他可能要通宵。
张向阳张了张唇,陈洲又指了床,随后他眉头微微一皱,似是听到了让他很不满的信息,他对张向阳又点了点头,转身重新往客厅走去,张向阳隐隐约约地听到他在说话,他跟着跨出半步,探出半个人往客厅看。
陈洲返回了沙发,重新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单手扶住额头,眉头皱得死紧。
是项目出什么问题了吗?张向阳很想去帮忙,但他已经离职,接触原公司的业务很不合适,万一再出了什么岔子,帮了倒忙可就糟了。
张向阳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卧室的床。
这一间看上去像是主卧,应该是陈洲自己睡的。
陈洲的这套房子不小,张向阳目测有两百平左右,如果要睡,睡沙发很好,睡客卧也行,睡主卧……张向阳心里对自己的优柔很厌烦,但也实在觉得不合适,只能靠在墙边不动。
没一会儿,陈洲又过来了,耳机还没摘,估计只是中场休息,“怎么了,不困吗?”
张向阳:“陈工,你家……有客卧吗?”
陈洲沉默片刻,“没有。”
房子装修的时候,陈洲极度以自我为中心,打定主意不欢迎任何人来分享他的空间,除了主卧以外,做了一间书房,一间健身房,没留一点地方给“客人”。
“陈工,你今晚要通宵吗?”
“大概。”
“那你在卧室吧,说不定还能眯会儿。”
“我不习惯在卧室工作,”陈洲道,“有书房,我等会去书房,你想睡客厅也可以,不过有床为什么不睡?”
他说得坦然,坦然到让张向阳反过来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反倒有点不坦荡。
“张向阳。”
陈洲又肃了脸,他现在戴着耳机,看上去完全是工作中的状态,张向阳不自觉地就准备听他训诫。
落下来的一句话不到十个字。
“朋友之间,不要太见外。”
“……”
“洗脚了吗?”
“……洗了。”
“那就上床睡觉。”
陈洲伸手,看上去像个“请”的姿势,态度上却很强硬。
其实陈洲是个不怎么强势的领导,无论与谁沟通,姿态都摆得很平,“照着陈工说的去做不会有错”的反面是“错了陈工也会给担着”,所以他不必用头衔去压人,所有人就都乖乖照做了。
“谢谢陈工……”
张向阳觉得自己的感谢很苍白无力,只是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内心的感激和谢意了。
“不客气,”陈洲收回手,“明天7点半起床早饭,可以吗?”
张向阳忙道:“可以,当然可以。”
陈洲点了点头,眼神往卧室送了一眼,张向阳进去后,陈洲替他把门给带上了。
张向阳又在卧室的凳子上坐了一会儿,打了几次瞌睡,头快栽地上了才犹犹豫豫地合衣躺到床上。
床很柔软,一晚上耗尽了精神的张向阳几乎是在一分钟之内就睡着了。
睡着之前,他还在迷迷糊糊地想他怎么就睡到陈洲床上了呢……
客厅内,陈洲摘了里头一片安静的耳机,向后仰了仰头,拉了下背后坐直,打开笔记本,上头是已经定稿的案子,没什么可修改的余地。
关了文档,陈洲又新建了一个文件夹,把下个案子的资料打开了。
反正也睡不着,通宵吧。
他的谎撒得至少得比张向阳高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