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活,想要名利,权势,想要太多太多过去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好在温云卿一直是个相当大方的主子,只要张焕之愿意做那条比任何人都好用的好狗,总有一天他的牙能咬到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块肉。
……但是这过程慢了些,慢的人愈发饿了。
喉咙里根本咽不下去的饥饿感逼得心烦意乱,他自觉还是下贱,做条狗都不敢去闻新鲜的肉味,有的时候这能让小狗乖乖听话,却只能刺激着野狗进一步发疯。
饿得习惯了,饿得发疯了,哪怕撑破身体容纳的极限也要恨不得把尝到的一点滋味全都吞进去,这才能换来个囫囵安心。
“……饿了。”
他冷不丁挤出来一声莫名其妙的感慨,温云卿看了他一眼,却是嘱咐侍女先去准备早膳。
张焕之无意识勾在一起的眉头跟着舒展几分,假惺惺地问道:“您不去瞧瞧那和尚?”
“是倒是,可督公不是饿了?”温云卿一脸诧异,“饿了就去吃你的,督公吃的珍馐玉馔,寂心却只吃寡淡素斋,摆盘都放不到一起去。”
“温相……”张焕之的喉咙又开始发痒发饿,他磨着牙,笑眯眯的问:“您真的要去陪和尚吃那点清汤寡水?您不在乎奴才的这点心疼也就罢了,倒也是真不怕亏着自个儿身子。”他见温云卿没什么反驳的打算反而真的要过去,便一抬脚跟了上去,自若道:“那奴才也陪着您。”
温云卿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又改了主意要陪自己,但是这督公大人进来温府后很多举动奇奇怪怪,索性也就由着他继续胡闹去了。
寂心八百年不出一次灵心寺,这一次忽然主动拜访,她多少有些不太放心。
寂心的医术并不是温云卿偏好灵心寺的真正原因,要知道在她多年经营之下,惯常去灵心寺上香的大多是些达官贵人和名门贵妇贵女,这些夫人手里同样也有许多情报流通,寂心不是这张情报网的关键,但是她前些日子刚刚安排下去的棋子的确是经由寂心的手才成功落子的。
她可不希望在这关键时刻,辛夷出现什么连寂心也处理不了的要命差错。
而当她瞧见寂心端坐在客房里捻着一串檀木佛珠的悠哉样子时候,忽然就反应过来:大概是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
……所以这秃子终于是修佛修傻了吗。
那玉面僧人听见徐徐转过头来看着她,眼底已经亮起细碎光彩,“温相。”只是他一声语气温和的见面寒暄刚刚说完,眼尾又不巧瞥见一侧的张焕之,那点鲜活生动的光立刻消失不见,重新恢复成最常见的那副无波无澜的冷淡模样。
“督公大人。”
张焕之挺着腰杆接过这声称呼,幽幽冷笑一声,开口就不是好调子:“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不问世事,瞧寂心长老这么细皮嫩肉的俊俏模样,想来是温相这些年捐的香火钱可真是没浪费呀。”
“阿弥陀佛。”
寂心捻着佛珠,却没看着张焕之,而是转着问向温云卿,低声道:“贫僧只是想着温相断药许久,心中挂念想来看看……您本来就是多思多虑的性子,如果身边跟着的人戾气和心思太重,终归是不适合静养。”
张焕之啧了一声,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又跟着慢慢答道:“大师这话说的倒是客气,灵心寺常年素斋素宴的,半点油水也没有,瞧着好看却没什么营养;要知道温相的身子可比你们寺庙里的泥塑菩萨金贵多了,咱家在这儿贴身细心伺候着,日常饮食总要比你们寺里和尚吃得好,凡间俗事,便不牢大师常常多心挂念了。”
寂心的嘴角忽然扯起个薄薄的笑意,浅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督公误会了,”张焕之阴阳怪气在这儿讽着他,寂心的态度却仍然是十二分的心平气和:“贫僧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担心温相换了环境和饮食,也许过去的惯常用药也要跟着调整几味。贫僧一个出家人,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耽误温相的时间。”
温云卿眉头一挑,先前心里猜测顿时自己笃定了大半。
她就说平白无故的这和尚不可能找自己,大概率是因为辛夷或者是哪里的确出了点小问题,不严重,但是值得去看一眼;辛夷是值得的,那姑娘是一步不能立刻暴露的暗棋,不好让寂心这个半吊子去处理,更不能让张焕之这个闻着味就能亮出牙的疯狗晓得她的痕迹……
温云卿思索片刻,忽然笃定道:“如此,寂心是该来一趟。”
寂心眉头一松,刚刚伸手想要去捉温云卿的手腕给她把脉,就见温云卿忽然转头就走,留着两人呆愣原地,一脸茫茫然。
没过一会,有个年纪不大的小侍女过来,怯怯通报道:“家主说她准备去礼部尚书的府上见师兄和嫂子叙叙旧……请二位,自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