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是他十七岁那年突然出现的。
每当他去回想那个人,都会痛不欲生。
仿佛有双手强行剥开他脑子,生生将那些记忆搅碎,再一点一点地抹去痕迹,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他面色苍白,蜷缩成一团,左手手臂上那道伤早已变作血肉模糊一片。
颜嫣见之,几乎是发自本能地抱住了他,轻轻哼唱着那首歌。
“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
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
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海洋
寻找那已失踪的彩虹,抓住瞬间失踪的流星
我要飞到无尽的夜空,摘颗星星作你的玩具
我要亲手触摸那月亮,还在上面写你的名字
……”①
喧闹的风在这一刻止住,仿佛整个世界只余她的歌声在袅绕。
依旧是唱到“我要亲手触摸那月亮,还在上面写你的名字”时,谢砚之便静了下来。
他那双极浅极淡的琥珀色眼睛茫然望着天。
思绪已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又是那片池塘,那艘乌篷船,那个看不清脸的小姑娘……
船桨掀起水声“哗啦哗啦”,拂过面颊的暮风压弯了沉甸甸的荷花。
晶莹的露珠滑过碧绿的荷叶,“啪嗒”一声砸落在水面。
涟漪漾开,一圈又一圈。
她的声音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眼前,听不真切。
“你这情况,其实就是一种心理疾病,所以,别害怕,你不是怪物,只是生病了而已。”
“这个病啊,说来也复杂,大概就是感情抽离太频繁,常年累积,让你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共情心,以及爱的能力。”
“所以,别什么都闷在心里,痛要说出来,喜欢当然也要说出来呀。”
画卷中,小姑娘那张朦朦胧胧的脸逐渐变清晰,他空洞的眸子聚起光,回抱住颜嫣,低声呢喃。
“南歌……”
颜嫣倏地睁大了眼,即将溢出唇齿的歌词卡在喉咙里。
她想要推开谢砚之,谢砚之却将她越抱越紧,越抱越紧,紧到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血肉里。
二人力量悬殊,颜嫣半点都动弹不得。
她眼睛发涩,喉头发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口重重地蛰了一下。
这种感觉于她而言并不陌生。
她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
酸什么酸?
反正他从来就不属于你。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所以,有什么好难过的?
谢砚之喜欢谁,喊得是谁的名字,关你什么事?
她佯装不在意地别开脸,望向那株在悬崖边上招摇的息雾草,努力扬起嘴角笑。
她马上也要成为修士了,再也不用依附任何人,靠自己就能锤爆所有傻逼的狗头,她应该开心才对。
可她太没出息了。
她依旧……好难受。
山风袭来,刺骨的寒。
谢砚之再未出声,他呼吸很轻,羽毛般轻轻扫过颜嫣颈窝,微微有些痒。
颜嫣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转头去看了眼。
他纤长的睫软软向下垂,嘴唇柔软得像一片花瓣。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不可一世的魔尊大人才会显露出几分乖顺。
颜嫣盯着他看了许久,待确认他真睡着了,才敢伸出手,轻轻去戳他鼻尖,半是嫌弃半是无奈地嘀咕着。
“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呢?一天到晚不是发神经就是发病,除了好看,除了会打架,还有什么值得我去喜欢?”
可这种事是说不清的。
八年了,或许连喜欢都已成为一种习惯。
颜嫣泄愤似的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止不住地叹息。
她掐得正来劲,倏忽间,有温热黏腻的液体滴在了手背上。
是血。
谢砚之的血洇湿衣袖,流了出来。
颜嫣连忙掀开他宽大的袖子,血腥味翻涌而出,熏得她止不住地皱眉。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谢砚之手臂上这道伤疤。
第一次看见,是在八年前。
彼时的它,也是这般血淋淋地呈现在颜嫣面前。
第二次看见,是与他欢好时。
那时已结痂,可不论怎么去看,都不像是陈年旧伤。
这是第三次,一如初见时那般血淋淋的敞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