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长久的恨意而沸腾的血液逐渐地缓和下来,他长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杪儿说的是。杪儿长大了。”
实际上她要做的,也只是慢慢推动镇南王反抗的决心,铁矿一事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要让父王慢慢看到看到她峥嵘的决心。
顾烟杪自觉圆满完成任务——顺利地找到铁矿就已经超乎想象,具体如何挖矿也不在她的能力范围,所以开采熔炼的事宜,镇南王自会带着军师商量实行,不必她再费心管了。
她虽然叛逆如斯,却也知道按照律法,挖私矿的下场便是砍头。
可是细细想来,下场比砍头也好不了多少。
她也不愿意见到镇南王的一生,最终落成单薄的一句“镇南王因谋逆罪,诛于南川”。
镇南王反反复复咀嚼着顾烟杪的话,仍旧满腔不是滋味。
这么多年来,他教导世子的主要思想也是守大于攻,实际上顾寒崧自幼聪慧,颇有帅才,但为了自保,他教儿子第一要务便是藏拙。
爱子心切是真,但他却不知,这样是否会让他走上另一条道路。
终归不是朝夕之事。
镇南王勉强安慰住了自己,抿了一口方才拿开的茶水,却已经凉了。
他正想喊人来换热茶,却又听到顾烟杪想起什么似的,没头没脑地说:“父王,之前我好像被长期下毒,你让军医找擅毒的大夫给我检查检查呗,看看这药方对不对症?”
她话音未落,镇南王又被这二次投雷给气得眼前一黑。
刚刚压下去的怒火腾的又升起来,他气得连斟茶的瓷杯子都捏碎了。
“什么时候的事?谁给你下的毒?”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出离的愤怒根本抑制不住。
原以为自己保持了多年的好涵养以及不怒而威的气势,在此刻终于崩溃。
此刻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哪怕早几年对女儿疏于管教,爱她的心却是从未减弱。
顾烟杪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她从未见过镇南王发过这么大的火,哪怕除夕那日刺客来袭,生死攸关的危机时刻,他也能沉稳镇静地调兵部署,将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但根本无需顾烟杪回答,镇南王自是明白,这是他的疏忽。
他将女儿用金银珠宝堆起来,仆从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破绽实在太大。
“杪儿别怕,父王只是太着急了。”镇南王忍了又忍,看着被吓着的小女儿,最终还是出声安抚,可心里的恨意藤蔓似的长,彼时让前任管家留有全尸,实在太便宜他了。
当然,最可恨的,还是管家身后的势力。
他的思绪转回来,问道:“你这药方又是从何而来?”
顾烟杪顿了顿,还是将路遇安歌的事情告诉镇南王:“父王查查这人吧,他聪颖异常,保不齐会被哪方势力招去。我们的把柄太大了,若是他反悔,可就太被动了。”
镇南王却在听了这名儿后,沉吟半晌,随即反问道:“你说的安歌,可是一位长得极为漂亮的少年郎?”
顾烟杪奇道:“确实,父王可是认识?”
她隐隐感到了一丝安歌很不好杀的气息。
“有过几面之缘,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大魏京城的郊区有一座颇负盛名的道观,名为天圣宫。
天圣宫香火旺盛,因为历代帝王年年在此祭祀,后将其定为大魏皇庙。
而且据传,历代帝王都会找天圣宫的掌门道士给儿女们批命,看看到底谁有紫薇命。
如今天圣宫的掌门道士便是竹语道长,他历经三朝,年纪已经很大了,但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同时嘴跟开了光似的,准得令人发慌。
由此,他的鼎鼎大名是乡野小儿都略有耳闻。
当年镇南王还在京城做太子时,先皇都曾去找竹语道长,问太子是否能当大位?
彼时竹语道长慎重至极地挑了吉日,沐浴焚香,身着法衣,虔诚地在殿前三拜九叩,然后才祭出他用来卜卦的大龟甲。
先食墨,就是在龟甲上画图案,然后再烧龟甲。
等烧完了,竹语道长郑重其事地观察甲上的龟裂。
经过这么一通漫长的操作,先皇也有些按捺不住了,连连问道:“道长,卦象如何?”
竹语道长点点头,又摇摇头,高深莫测地说:“能当,又不能当。”
先皇急了:“这是何意?”
竹语道长解释道:“太子殿下矫矫不群,若顺利继位,必是一代明君,然而,殿下实无气运,极易过涉灭顶,是为,大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