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9 章(2 / 2)这替身太子妃我不当了(重生)首页

阿春左看右看,最后借着奉茶从车上溜了下去。

车里只剩她和赵元璟。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赵元璟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正一下下不紧不慢地叩着桌案。那只手好看极了,骨节如玉,根根分明,可惜指腹却有劳作的薄茧,是他颠沛流离十数年的见证。

沈灵霜背后阵阵发凉,下意识握住袖袋中的匕首,在赵元璟俯身靠近她时越握越紧。她的心神紧绷到极致,只知道死死攥着匕首。

冰凉如雪的袖角从她耳畔一拂而过。

沈灵霜下意识摸了摸鬓边,从发间取下的,是一支银钗。簪头是一小簇一小簇米粒大的杏花,花蕊处嵌着细碎的宝石,在昏暗的车里都璀璨夺目。她见惯了好东西,一眼就看出这支钗子价值不菲。

沈灵霜不禁愣住,赵元璟这是做什么,讨好自己吗?小娘子看着钗子蹙起了眉。

赵元璟微微别过脸,竟有几分不自在,“我第一次见你时便想,这烟雨杏花,很是衬你。”

有句话他没有说,这支钗其实是他亲自绘了图,让匠人打的。

灵霜不在的这几日,他常常会想起两人初见时的场景——慈恩寺的后院里,杏花树下的少女正伸手去够花枝,从烟粉衫子里露出的一小截腕子如霜胜雪,被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吓得含羞逃走时又忍不住好奇握着花枝回头,怯生生的模样娇俏又动人。

赵元璟原本以为自己喜欢的,该是如楚如霜那样的女郎。既能助益他得到皇位,又有楚氏为后盾,能够庇护子女,不会轻易被人所害,与他软弱轻易被害死的生母完全不同。同时又头脑蠢笨,见识短浅,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他那位谋朝篡位、心狠手辣的好祖母。

原本是再合适他不过的,他也应该如前世的流言一样喜欢楚如霜。

可事实上,他错得离谱。

他喜欢的,根本不是楚如霜那样的女郎,反而是……赵元璟凝着眼前人,喉间上下滑动一下,居然觉得有些干涩,准备好的话也变得难以出口。

沈灵霜没留意到郎君的异样,只一味低着头,握紧前世求而不得的簪子,掌心被簪头硌到的疼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甚至有点怀疑赵元璟是在向自己示好求和。

可转念一想,就有些好笑。

赵元璟性子那样傲,前世今生,她也只见过他对楚如霜低过头,自己不过是个替身,哪里值得他屈尊降贵地讨好。

正琢磨着,连绵深沉的“铛——铛——”从车外传来,和在风里还有无数金铃的清响。

沈灵霜怔了怔,知道车驶到了慈恩寺附近,不由得有些出神。

长安赫赫有名的慈恩寺,连大雁塔的檐角都缀满成百上千的金铃,她亲阿娘大崔氏的灵位就供奉在那里。

从前,她每一旬日都会去慈恩寺消磨时光,先去祭拜阿娘,然后在兄长的掩护下跟温姐姐一起去小学堂教贫苦小娘子识字。寺里还有个虎头虎脑的小沙弥,总是偷偷带她去喂林子里的小狸奴,所以她每次来都会让阿春偷偷带些鱼来。

那曾是她最轻松快乐的时光,可自打嫁给赵元璟,就再没了机会去。赵元璟讨厌猫,也讨厌小学堂,更讨厌檀香的味道。他不喜欢,就不许她去。

银钗冰凉凉的触感一直凉到了女郎心里。

沈灵霜回过神,突然觉得可笑极了。

赵元璟到底把她当什么了,一支精致昂贵的钗子,难道就想抵消前世的所有怨憎羞辱,让她继续舍弃自我祈求他的爱怜吗?

同样的钟声,赵元璟想到的,却是放榜那日,曾有个害羞又大胆的女郎红着脸垂着眼,娇憨天真地问他是否真心实意地要娶自己。郎君的神色变得柔和,修长指尖轻轻跳跃一下,想握住女郎的柔荑,那些说不出来的话好像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开口。

“霜儿,我们……”

车厢蓦地剧烈颠簸一下。

“这么小的狸奴!好生可爱!”阿春疑惑惊喜的嗓音从车外响起。

赵成无所谓道,“扔草丛里就行!”

“那怎么行,好歹是条命呢!”

“那又如何,郎君讨厌带毛的活物,我们还得赶追圣驾,耽误不得!”

“可是……”

“停车。”

沈灵霜蹙眉掀起车帘打断外间交谈,视线一下顿在阿春掌心托着的小白毛团上。

这只小狸奴跟尺玉很像。

前世出宫后,赵元昭把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狸奴交给她抚养过几日,那曾是她在艰难时节的慰藉。

沈灵霜扶着车辕下来,接过瘦瘦小小的一只,四处看了看,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并没有大猫的踪迹。

阿春笑嘻嘻的,“娘子您瞧,还亏得是我眼力好,一眼就瞧见了它。要不然啊,一准被车轮碾着了!”

“灵霜。”赵元璟的声音从车内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该走了。”

赵成也上前提醒,“娘子,郎君不喜此物,我让人尽快将它送去附近的农家可好?”

没有人问她的意见,连赵元璟随从都知道,她会处处顺着赵元璟的意。

沈灵霜心里仿佛被一只手拧了拧,她抿着唇,捧着小狸奴顶住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回到车里,没有一丝一毫要解释的意思。

周围静默一瞬。

赵成在自家郎君格外冷沉的面色里瑟缩一下。

沈灵霜对周围异样的安静视如不见,她随手将发钗搁到小案上,吩咐人去弄些羊奶来。

赵成战战兢兢地看了看赵元璟的脸色,才敢下去安排。

赵元璟揉揉眉心,破天荒地打算纵容她这一回的胡闹,他伸手想重新替她带上簪子,又被躲了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霜儿,你究竟还要与我闹到什么程度?”

赵元璟的嗓音平静,那一丝不耐被他藏得极深。前世今生,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子低头,可对方却像是根本不肯领情。

沈灵霜轻轻用帕子擦着哼哼唧唧的小狸奴的口鼻和四爪,没有吭声。

她好像忽然就明白了,赵元璟根本不信自己是真心想与他离绝,更不肯放她离开,他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亦或者说是,半点都听不进她的话,还当她是从前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女郎。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她有些麻木地、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也许总会有法子离开的。

就算此行一去,赵元璟或许就要恢复身份,自己与沈家或许很难逃脱他的掌心。

但至少,这辈子她一定能阻止阿兄离开长安死于非命。她救回了阿娘,说不定还救了杨贤妃,将来或许还能保住赵元昭的双眼,也该满足了。

至于她自己……

沈灵霜垂落的眼帘颤得厉害,却绷紧身子一动不动,像是认了命,心里却像是有千万只蚂蚁不甘心地爬。

赵元璟握紧发钗,几乎想要质问沈灵霜为何始终不肯放下,为何还要死死揪着那些早就烟消云散的旧事不放,甚至还会因为他烧了个小小的药庐而试探他,与他置气。

可看看低眉柔弱的女郎,他还是忍住了心里翻涌的不悦与怒气。

灵霜心里有怨又如何,她终究是逃不开自己的,他们还有一辈子可以纠缠。

她那么爱他,假以时日,终归会放下。

他眼中浮现出一抹志在必得的深色。